秦二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三是儿子,老二是姑娘。二姑娘名叫洪萍,名字的寓意是母亲取的,初夏小河泛滥,打翻了一渠低洼新萍,绿萍随着波涛翻涌,奔向天外,虽离乡背井,却也征程远大。母亲为她取这样的名字是有缘由的。母亲是聪慧的姑娘,喜欢文学,虽然考上了大学,但因为家中拮据,并没有继续学业。所以,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完成她的夙愿,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她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从洪萍4岁上幼儿园开始,她尽量挤出时间辅导她做作业,又教她唱歌、画画。虽然,母亲并没有专门学过唱歌、画画,但童年的启蒙确实培养了红萍在音乐、美术方面的兴趣。
其实,在三个孩子中,洪萍并不算是最机灵的。老大活泼好动,自小就是周围邻里的领头羊。在过家家的时候,老大总是扮演将军或是太子等政要角色。因为周围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十岁之前,洪萍跟着老大混,但是在一帮醉心于修炼绝世神功或是潜心钻研扑克概率学的少年中,喜欢白素贞的洪萍是没有发言权的。后来,她也不跟老大一起混了。母亲给她添了个睫毛怪弟弟,教她做一个好姐姐,于是她带着大眼睛、长睫毛的弟弟一起看店,常受奉献精神鼓舞,每每拆开新进的零食,帮父母检验是否过期。
弟弟自小就展示了他过人的本事,尤其是在吃喝二字上。记得有一年过年,他还不到两岁。商店里刚进了一款葡萄酒,年夜饭的时候,父亲就开了一瓶尝鲜。团圆饭就要全家整整齐齐,于是这个只会啃脚丫子、满地爬的生命体也在场。为了防止他到处窜,母亲把他圈在装稻谷的大木桶里。不仅是人身自由被剥夺,因为他不太会讲话,于是连话语权也被剥夺了。大人、大孩子们大快朵颐的时候,他便蹭着桶壁,拽着比他高的桶沿,缓缓上升,直到露出一个毛发浅浅的冬瓜型脑袋。当他的两个不太明显的咯吱窝夹住桶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终于不再掉下去了,于是他快、准、狠地伸出不到30厘米长的手臂,一把揪住了父亲的筷子,这一发力过猛,他攥在一起的眉眼、咧成一条放射线的嘴角许久都没有弹回原位。但即使他不会讲话,父子连心,心有灵犀,父亲仍从他凶狠的目光中捕捉到对亲情的向往、美食的追求,于是父亲用筷子蘸了一滴酒,喂他喝下。他得了喝的,面部表情舒缓了许多,但仍是不满足,趁着父亲俯下身子的喂他喝酒的机会,攥住父亲左手里的酒杯沿口,往自己嘴边带,父亲倒是怕他从桶沿上栽下来,也没和他硬抢。于是,他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盅葡萄酒,才放开了酒盅。
他的胳膊应该是绵软了,他也从桶沿上掉进了谷桶里。父亲赶忙俯下身子,把他从桶底扯出来,摸摸他柔软的小脑瓜,倒是没有大碍。他呢,愣愣地站在木桶中央,眯着亮晶晶的眼睛,撅着湿漉漉的小嘴,冲着大家傻笑,不时地打个嗝,扯得小胸脯剧烈起伏。渐渐地,酒意上脑,他两个脸颊烧得红红的,而他被这骤然上升的热度熏得飘飘然,于是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哼哼哈哈,咿咿呀呀,似乎他睡在阳光下的紫黑色葡萄堆里,耳旁眼前有一堆蜜蜂蝴蝶绕着他嗡嗡作响,同他跳舞歌唱,于是到最后,他也成了蜜蜂蝴蝶,钻进了葡萄堆深处的缝隙里,在一片阴凉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