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记

by 惊蛰

阿乙是一个孤僻的人。

阿乙几乎没什么朋友。

但阿乙并不在意,因为她身边有一个温暖备至且与她形影不离的男朋友。

阿乙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觉得周遭环境太冷酷时就大面积地用乳白来缓解,觉得需要冷静一下时就去寻找精致的纯白打造自己的世界,其实阿乙的世界几乎就等于自己的小房子。

阿乙的房子有两室一厅,是绝佳的独居或是双人居住户型,这间不大的房子从前由两个乳白色的卧室,一个纯白色的客厅,以及银白色的厨房和卫生间组成,男友的形容是:“这是一间冷淡的房子,但在阿乙迷人的光照下也并不缺乏温暖”,阿乙在这样隐匿的夸赞后脸上总是飞起一抹可爱的红晕。但时间在变,阿乙两间卧室也在缓慢改变,最后他们全都变成了纯白色,男友对这种改变也报以理解的微笑,他总是真心赞同阿乙所有的决定。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窜进卧室,阿乙和男朋友新鲜的一天就开始了。他们先是将身体转向正对着对方的方向,然后缓慢地睁开眼,确定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的脸,接着交换眼神,再给彼此一个早安的微笑。

阿乙的男朋友总是早起一些,因为他喜欢在阿乙洗漱的间隙为她准备好一杯牛奶,这样阿乙就可以在准备早餐前先喝一小口温热的牛奶。然后在自己洗漱时阿乙会为两人煎两个鸡蛋,再烤两片面包,等他也洗漱完毕,两人坐在小餐桌的两端,看着对方细细咀嚼食物,满心欢喜。餐桌上小花瓶里的干花散发着细细的香味,阿乙还记得这个花瓶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男朋友送给他的,她看了看对面的男朋友,又看了看男朋友盘子里的煎蛋,眼睛笑得弯弯的:“今天你的鸡蛋被煎糊了一点。”男朋友并不说话,只是回以一个宠溺的微笑。他小鹿一样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都在早晨温柔的阳光里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早晨的空气,在阿乙这里,是甜的。

吃过早饭后是每个周末例行的散步,阿乙的身体不是很好,又不喜欢运动,是在男朋友的再三劝导下才勉强答应了每周两天的散步活动。但阿乙现在已经很喜欢这项活动了,她觉得能够挽着男友的胳膊逛公园,是周末最幸福的事,有的时候阿乙也会跟在男朋友身后慢慢地走,因为她觉得男朋友被风吹起的头发,被风吹起的白T恤的衣角,以及风里的回眸一笑,都有一种朦胧又温柔的美感,她不禁对着男友挥了挥手,眼眶里竟然因为此情此景的感动而有了些微的湿润。

阿乙累了,两个人就会坐在公园的石凳上聊聊天,阿乙喜欢和男朋友聊天,因为聊什么都行非常随意,不聊天的时候也并不会觉得尴尬,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并排坐在一起,感受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有时候男朋友会趁阿乙看人工湖里的海鸥时悄悄地摸摸阿乙的头,阿乙也会温顺地由男朋友摸着头,看湖里的海鸥渐渐飞远。

回到自己的小房子前,阿乙和男朋友顺路去了一趟超市,每个周末男朋友都会亲自下厨为阿乙做晚饭,虽然厨艺不精,但在阿乙一次次的指导下也总算有了一些进步。阿乙和男朋友在讨论今天的鱼是用蒸的还是红烧上出现了分歧,阿乙咬着嘴唇,看着男朋友狡黠地笑,于是两人采取了猜拳的方式决定鱼的烹饪方式,但在出拳的一瞬间阿乙就妥协了,因为她知道男朋友喜欢红烧的。

回去的路上路过花店,老板是一个笑容可亲的中年女人:“好久不见!”两人默契地回以微笑。阿乙走店里,对着门口的男朋友先是举起了一把满天星,抿抿嘴,然后又举起了一束洋桔梗,笑了,于是将桔梗包好带回了家,换掉了餐桌上失去了水分的原来那束。洋桔梗是男朋友第一次送给阿乙的花,也是阿乙最喜欢的花。

看着花瓶里的花,阿乙突然就想到了那个遥远的阳光明媚的下午,想到了绿色的树荫,红色的围墙,想到了那束白色洋桔梗上新鲜的水滴,想到了甲子铺满了金色阳光的满含笑意的眼。她突然觉得很累,起身走进洗手间想要洗洗脸,阿乙突然发现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挂着黑眼圈,她笑了笑,发现笑容陌生,于是她在叮嘱男朋友记得红烧时火关小一些后迅速落荒而逃到了自己纯白的床里,蒙上被子,顺便喝了一杯床头柜上的酒帮助自己更好地进入睡眠。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太阳西斜,阿乙看着男朋友坐在沙发上逆光的剪影,有些恍惚。

“甲子。”阿乙朝着客厅沙发叫了一声

男朋友回头,笑容融化在傍晚暧昧昏暗的阳光里。

阿乙轻轻坐到男朋友身旁,靠着他的肩膀,看太阳一点一点灭下去,纯白的房子渐渐被刷上了黑暗。阿乙并不去开灯,有男朋友在,阿乙的心里很踏实。

响起一阵门铃声。

阿乙从猫眼里看出去,是领居家的小孩。打开门,小孩塞给阿乙一封信

,笑笑地跑掉了。阿乙愣愣地站在原地。

是一封信,信封上画着一束满天星。

阿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拆开了信。

其实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相遇

第一次看到你

我就在想

是什么能让一个女孩的眼里结满悲伤和沉郁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想保护一个人

并且

我喜欢你的清冷

喜欢你偶尔露出的笑容

喜欢你被风吹动的一缕头发

喜  欢  你

但同样也很心疼

心疼挽着空气的你

心疼对着身旁的小鸟说话的你

心疼在公园里掩面哭泣的你

甚至心疼看着远方出神微笑的你

不要再没日没夜喝酒糟蹋身体

不要继续在往事中沉溺

逝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

有些相遇本就是为了分离

而分别后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感恩曾经相遇

洋桔梗很美

但满天星也很美

走出来吧,我在

不管多久,多远,请让我靠近你

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的空气

去拥抱新的自己

阿乙走回客厅,打开了窗户。

路灯下,男孩笑着,手里捧着一大束满天星,而远处,正好也是一片漫天闪烁的星星。

阿乙回过头,男朋友在阿乙眼里升起的一层水汽中笑着走远。餐桌上的洋桔梗露出了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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