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张晚饭后在小区里跟老李下象棋。每次下棋都有人按耐不住瞎指挥，为此棋场上定下一个规矩，凡是观棋说棋的人，都自罚五块钱。可是还有人忍不住想说话，于是就扯点别的。
“前一阵抓住个人贩子，当时通缉了一个月，现在可好，刚抓住就给放了。”
“那怎么可能？”
“说是把犯人格式化了，以后不会再犯罪，电视上都报道了。”
“啥叫格式化？”老李问。
“哎哎，还下不下棋了？”老张催促。
2
除了下棋，老张最想抱孙子。他已经退休了，整天呆在家里养花养鱼，伺候猫狗，还是觉得缺点什么。看到老李下午接孙子放学，他一拍大腿：“得让儿子赶紧结婚！”
小张是个事业有成的年轻人，身高长相也过得去，小时候班里有女同学递纸条，为这事老张还被班主任请去学校。可是之后小张身边再没出现过绯闻，他们老两口左打听右打听，小张都以工作忙为理由搪塞过去。老张心里盘算着，一定要让儿子开口，否则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周末小张回家，老张不理他，对着京巴狗说：“小白，叫爷爷。”
小张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把嘴抿成一条直线，放下带回来的水果，低头说：“爸，我跟你说个事。”
“怎么？有了？”母亲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两眼放光。
老张却没吭声，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要是真有对象了，肯定不会这种丧气模样。眼前的情景多熟悉啊——
考试不理想，“爸，我跟你说个事。”
要辞职创业，“爸，我跟你说个事。”
要搬出去住，“爸，我跟你说个事。”
所以老张放开京巴狗，斜靠在沙发上，调整到作为父亲最威严的坐姿，这才接话：“有什么事，说吧。”
3
这顿饭吃得很糟糕，老张差点跟儿子动手，连一向最护儿子的妻子也呆若木鸡，把盛好饭的碗拿到水池里洗。他不明白儿子的话，怎么也想不明白。
一个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光是想一想就让老张起鸡皮疙瘩，简直恶心他爹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敷衍家长，什么谎话都敢掰扯。
妻子也睡不着，开了灯说：“也许是真的呢？”
“放什么狗屁！”老张没忍住，他这火当然不是朝妻子发泄的。妻子也没跟他计较，麻利地披上衣服下床，向书房走去。
“你干什么？”
“我去网上查查，这种情况好像是叫同性恋，我在电视上看过。”妻子在电脑上查，老张用手机在被窝里查，刚看了几行字就气得浑身发抖。
妻子满脸忧虑地回来：“这种事天生的，改不了，没办法。”
“我儿子不是天生的，是我生的，我就能给他改过来！”老张气得腿毛都在颤抖。
4
狠话是放出去了，可究竟怎么改，老张心里一点办法也没有。妻子倒是接受得很快，转眼就问街坊邻里有没有单身男人，要介绍给自己侄女。再怎样也是自己儿子，喜欢男的就给他找男的吧。
老张气得饭也吃不下，还没到点就去棋场找人下棋，人没找到，倒是想起来个事，立刻回家里上网查。
所谓格式化，是用最先进的设备，安全地改变人的记忆、思维模式或行为方法。就像给电脑重新安装了系统，一切都是崭新的，连通缉犯都可以转眼变成良民，随手扶老太太过马路。
老张再拍大腿，这不正是他要找的方法吗？
妻子每次遛弯回来都拿着一塌年轻女孩的照片，当然，现在已经换成男孩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指指点点。
“你看看这个小伙，眼神多精神！”
老张一看到照片就来气，他不打算把格式化的事告诉妻子，自己暗自找到医院，准备把给儿子结婚的钱拿出一部分付定金。
“协议书必须让本人签署。”
“我是他爸。”
“你儿子成年了吗？精神正常吗？这样的情况，必须他自己来签。”
“他要是精神正常，还来这干嘛！”老张哼哼两声走了。
5
老张并未放弃。格式化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手术，正规医院规定多，做不了，可是非正规医院小广告满天飞啊。老张棋也不下了，出门去找小广告，老李提醒他：“找什么小广告，回家上网，百度一下就知道。”
老张拿着百度来的地址，果然找到一家不用儿子签字就可以手术的医院，手术费还便宜。简单沟通之后，老张嘱咐：“我骗儿子说是体检，你们先把他弄晕了，然后赶紧手术。”
“那是麻醉剂啦。”医生不高兴地纠正。
“好，麻醉剂。”老张还不放心，“别的不用变，我就想改变一下我儿子的性取向，从男人变成女人。”
“说了好几次啦，格式化很彻底的，怎么变都行啦。”
老张这才离开医院。到了约定的日期，老张让儿子去体检。
“爸，好端端的体检干什么？公司每年都体检，我很正常。”
“你要是正常，就不用我操心了。就算给我个交代，去体检一下，我跟医院都约好了，钱都交了。”
小张叹口气：“行，去就去吧。”
6
小张前脚进了医院，老张后脚就到了候诊室坐着等。手术只要一个小时，可是老张像等了一个世纪。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发毛，就像回到了妻子进产房的那天。
小张出来的时候，老张立刻走过去，看到儿子毫发无损，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
“儿子，你感觉怎么样？”老张连忙问。
“爸，您什么时候来的？”小张的脸上露出一种罕见的神色，老张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
“爸，您刚叫我什么？儿子？”小张捂着嘴笑，“我是您女儿啊！”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小张忽然红了眼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爸，您凶什么呀，人家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小张拿出一张纸，羞羞答答地擦眼泪。
医生从他身后走来，擦擦汗，问老张：“怎么样，手术彻底吧？”
“你做了什么？”老张忍住怒火。
“你说的呀，从男人变成女人！可是格式化只能从心理上变性，我建议再去做一个变性手术，他就里里外外都是女人啦。那个手术有点麻烦，但是我们这里很便宜的呀，你完全可以放心。”
老张五雷轰顶，血压一升，当即就晕过去了。
完
图文/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