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节气已过了好几日,太阳热烈的很,布谷鸟在田野的四处叫得欢闹。麦子又到黄了的时节。
父亲很早喝了罐罐茶,戴上草帽,背着手,拿着喝茶时刚磨过的镰刀,去地里察看麦子了。昨天吃晚饭时,他说他估摸有几块暖阳洼地的麦子,应该能割了。父亲回来时已经响午,他满脸欢喜,把镰刀立到西屋的窗台上,说是萝卜沟里的麦子完全能割了,今年长得实在欢,麦粒像老鼠的眼睛,乎碌碌的。他忍不住一气割了十来捆子。
中午的饭吃得比任何时候忙乱。麦子黄了。
.小歇片刻,父亲便架起火盆,喝茶。一边把几把镰刀都磨好了。母亲烧了一瓦罐开水,里面放些许炒了的新麦子,几颗花椒粒。准备提到地里解渴。
紧跟着父亲轻快的脚步,到了地里。一大片麦子,听父亲说,光自家的有一亩半地,加上邻居家的,得有四亩来地。半陡的地,黄灿灿铺开,一阵风吹过,麦浪一波又一波。再看眼前,一顆颗麦秸挑个硕大的麦穗,像是笑得颠疯的婆娘,前仰后合,没个正经的模样。
坐在地头,父亲圈支旱烟,眯眼看着长得这么欢的麦子,像画家欣赏一幅得意的画作,惬意得淘醉其中。扔了烟屁股,挽起双袖,左手反腕一拦麦秸,右手挥镰,镰刀落处,只听嚓嚓嚓,只消几声响,一大把麦秸已然整齐地平躺在麦茬地上。那麦茬齐刷刷寸把来长,茬与茬间也是寸把来宽的热土。
虽然多高山坡地,家乡的这地真算得是热土。几辈辈人厮混在这片田野,养活着一家老小,人与地相互依靠,相互熟识。尤其每当麦子黄时,田地里热火.,人心里也热火。
我的父亲母亲算得庄里不多的几把镰刀。割起麦子来既快又整齐。不大一会他们的身后便均匀地摆布着一捆捆麦子。我算惯坏了,不会磨镰刀,割起麦来慢慢腾腾,麦茬长短不一。在大热的天里,割一阵麦子,麦秸和土的苦艾味呛得透不过气来。真希望太阳快些下山,乡村傍晚凉风习习倒真享受!
享受的不只凉爽,更有阳山阴山,一沟两道梁下无边的麦田,给人的视觉冲击。太阳像新媳妇儿羞红的脸,在阴山的梁坳背上偷看着丰硕的土地。阴山梁畔,麦田绿得亮油油的,山腰间,麦田发绿的与发黄的,一绺一绺,像大妈们顶着的花头巾。山脚处,已经是一色的金黄了。风吹过,是海浪,是起伏的沙滩,是醮了汗水的希望,是父亲们睡梦中露在脸上,埋进褶皱里的笑容。
真是梦呢!父母起劲割麦,四野遍地麦田的景象已经是十好几年前的事了。这只不过是残存在我记忆中抺不掉的印象!那时,人们辛劳而清苦。但看着满满的粮仓,心里倒踏实。乡邻之间也像长满麦子的地一样瓷实古朴。一句“秦安人民要致富,少生娃娃多栽树”,遍地都成了苹果树,花椒树。种植结构的变化,着实是鼓了人们的钱袋子,也绿了阴山绿了阳山。这两年想看一片麦地,麦子黄了的景象真成了稀罕的事了!
可是,一进五月,一听到布谷鸟欢叫起来,总会勾起我想看麦田的欲望来,甚至闭眼就似乎闻到麦秸浓烈的苦艾味。而且就想起老父老母那些年的劳作景象。
下夜一点多了,窗外静静的野地里,啥地方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一声接一声,却没有空山鸟鸣的感觉,反倒觉得欢闹得如同记忆中的那年。
麦子又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