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不是那天他不小心点开了她的QQ，也许他们会如大多数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一样消散在茫茫人海，多年之后的某天，像路人一般擦肩而过。美好的事情总是始于偶然。昙花一瞬的美丽，永恒地留在记忆一隅。
“哎，你说那天给我戴项链的时候本来可以吻我一下的，结果很遗憾地没有这样做，那今天给你个机会，重温一下，你会怎么吻我？”
“无聊！你是小孩子啊！”对于我的各种天马行空的离奇想法，他抛出一副宠溺而不耐烦的样子。
“不嘛不嘛，爱情史温情回顾，再来一遍嘛！”一边抱着他的胳膊一边腻腻地撒着娇，我太想知道那时候如果他再主动一点，会带给我怎样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好啦，老婆，听你的，闭眼！”我甜甜地闭上眼睛，回想着那时候的浅浅的羞涩和淡淡的窃喜。
像那天一样，他双臂轻轻环过我的脖子，近到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一种暖烘烘的气息。也许项链的扣不那么容易扣吧，这样子花了几秒钟时间，我心里紧张而慌乱，像那时候一样，既担心他会过分亲近自己，又希望跟他的身体距离更近一点，朦胧的感觉就像尖尖小芽欲破土而出一样……
见面之前他就说过，他曾经有过五个女朋友，那时候像大多数人一样，我毫无疑问地将他视为花花公子一类的人。但是，邀请的话毕竟已经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去赴约了，心想，就当是交朋友攒人品了，这个周末陪他逛逛北京也当自己找个伙伴出去散散心了。当天晚上，我尽东道主之礼仪一个人下班后去了陌生的北京西站，一向就无比路痴的我，关键时候也不会迸发什么奇迹般的超能力，所以很顺利地没有找到他。两个人在北京西站通了好几个电话，颇费了一些周折才见了面，坐上回去的车已经八点多了。虽然微微有些陌生但毕竟都还是外向的人，所以开始在公交车上扯起一些毫无营养价值的聊天内容，关乎理想关乎生活，关乎北京捉襟见肘的高消费生活还有我无聊的科研事业。我想，谈话一定不是那么让人欢愉吧，至少一下子没了那些开始时紧张的猜测和期待了。到达目的地时已经九点多了，一般的时候我是十点回寝室，所以陪他安置好住处，他便说送我回去，顺便带上相机拍拍北京的夜景。我心想，还算比较有绅士风度和生活情调嘛，然后两个人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冥冥之中都是命运的安排，所有的邂逅自有前世结好的缘分，我相信。正赶上北京百花争艳的春天，夜幕里浮动着幽幽的花香，昏黄灯光笼罩下的北京城一片静谧和安然的美好，此情此景，又衬着怀中一份惴惴不安的倾慕之情，我细腻的内心已经开始微微荡起涟漪。
北京真是繁华呀，晚上十点多还是一派灯火辉映的样子，川流往来的车辆闪烁着流动的光韵，疲惫了一天的人们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大街小巷，想起《北京爱情故事》里年轻一代的慌张渺茫和挣扎起伏，我忽然苍茫而不知身处何处，内心空落的感觉像是被谁狠狠撞掉了什么，也许是在车上跟他聊了太多想留在北京的事情吧，我心想。
“怎么啦？”他倒是很细心的样子，“在想什么，见到我不开心啦？”
“啊，没有，刚才有一点走神。”被他调侃式的一问，我一下子竟然有点慌张起来，冲他满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开始规划明天去哪里玩。
现在想想，某些人真是省心，摆出一副“你是主人，随你安排”的样子就什么都不管了，还真是讨厌无比。晚上回去，对北京原本就不怎么熟悉的我又怕怠慢了伙伴，便默默地查了一阵子。也许那个时候我真的已经很在意他了吗，反复不停地问他去这里可不可以去那里可不可以，也是真是好搞笑的样子。
春光无限，晴空万里，清晨清风送爽，朝阳暖暖，一寸寸漫过大地万物，在明媚的季节遇见明媚的你，我的世界像一颗会开花的树，开始含苞欲放地期待你每一缕温柔的目光。上天把最好的晨光给最好的故事做底蕴，所以我们相逢始于一个阳光灿烂的起点，枝繁叶茂地一层层绽放出嫩枝和绿叶。
那个时候，我每天清晨走的那条路上都会遇见一株开得纷纷繁繁的榆叶梅，粉白的碎花，逆着朝阳的柔光纯洁而温暖。每次遇见都会心灵悸动，生出一种强烈的想与人分享的冲动，这次跟他一起走过相同的路，很欣喜他也发现了这份美景，被楼影挡住一半的满树繁花，一半鲜明一半阴影，真是摄影的最佳取材。我站在旁边看他找角度拍摄，心里无限愉悦。我们一边走，我一边给他介绍我们中科院奥运村园区的布置，他时不时会表现出一种欣赏和赞叹的神情，那个时候我想我对我的事业也是引以为傲的。
他陪我到我的办公室稍微坐了一小会，我顺带换了一双平底鞋，刚站起来要走，他就一副惊愕而故意夸张的表情加动作跟我比起身高：“噢，原来你这么矮啊！”
“滚，你不知道我的精力全部用来发展智商了吗？”
“哈哈”他忍不住笑起来，“很明显你还是用再长个上了！”
“……”对于这种嘴贫加赖皮的人，我一般无言以对。
我们开始按照我的规划先去森林公园。
最先碰到的是一只拉布拉多犬，某人很没形象地就开始跟狗交流，面对此景，我心想脑残加逗比，故作正经地问：“哎，原来你能跟它交流啊，好厉害啊，你是高级狗狗吧！天哪，我在带着高级狗狗散步哎！”
“不是啦，你弄错了，是高级狗狗在带着你散步。哎，这个年代的人智商真够捉急的，都需要狗狗照顾，而且还是中科院的博士，中国还有救吗？”
“中国不是有你这种会讲人话的高级狗狗嘛，拿出去卖钱也会成为发达国家的。”
“你确定我们两个在一起被卖掉的是我吗？我估计凭你的智商，连买家都找不到吧？”
“切，拉出去卖猪肉呗！”
“排骨更值钱，还是首选你利润比较高。”
“我光是骨头没有肉，没人买。”
“没事，现在流行吸骨髓。”
“你……，算了，不跟你计较”，面对他的贫嘴，我已经无可奈何。
“说不过我就认输。”他倒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自满样子。
“切，我就是懒得跟你费口舌”，一向倔强的我才不愿意吃哑巴亏。
就这样，习习微风散着的花香里，我们两个一来二去吵得也就熟悉起来。我一边逛森林公园，一边问着他大学期间的经历和打算什么的，慢慢地开始了解到他原来是一个挺能折腾的人，格子铺、日租屋竟然全都做过，这时候心里还有一点点小钦佩，毕竟那是自己不曾有勇气做的事情。当然也没有想到，事到如今我们竟然是一直这样吵吵闹闹小孩子一样走过了五个月的时光。
二
时至今日，我依然想不明白，当初为何急急便跟他开始了恋情，是枯燥的科研生活让我找不到存在感吗？我无从得知。在那样仓皇而浅薄的了解下，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跟这个人走到最后，我曾经因为害怕受伤害而一直小心翼翼地缩在蜗牛般禁锢而狭小的壳里。而与他，则是在未曾深思熟虑之前便匆匆开始了无法挽回的恋情，并且越陷越深。
那夜，从颐和园回来，我们都累了，陪他到了宾馆，静静地坐着歇息。窗外是晴朗的夜空，还有星空混杂下通明的街灯。他打开相机开始一张一张翻白天的照片，并一边跟我悠闲地谈论着照片的效果，谈论着我的表情。
“哎，你还是很不会照相啊，基本上只有抓拍才可用，”他微微皱起眉头，一副对自己很不满的样子。
“确实不会拍照，一面对镜头就紧张，”我有点害羞地低下头，不自然地笑了笑。
“哈哈，不过这都没关系，我会训练你的”，说着他站起身，“不是说要去看晚上的鸟巢和水立方吗？”
我低下头，看看表，不到九点，“嗯嗯，还不算太晚，我只去过一次，感觉还是很好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我仰起头微微一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而宁静的温馨，脱离了繁杂的科研事务，我深深呼吸着这种新鲜而舒爽的空气。
我们还是并排走在街上，隔着大约30厘米的距离。前方的探照灯伸出一束明晃晃的光柱均匀地在天空扫视着，远远已可以望见奥林匹克公园火炬形的高塔闪烁着斑斓的色彩，在流动的夜色下刺透朦胧的薄雾，鲜明地矗立在眼前。
“你看，白天见到的塔亮起来啦，”我满心欢喜地指着前方，“鸟巢和水立方只有晚上才好看呢，而且还有跳广场舞的和唱京剧的人，好有氛围的，我都觉的这一带是附近居民的娱乐场所呢。”现在我的欢愉已跃然写在脸上。是啊，饭后在初春夜幕垂下的北京城里缓步溜达本身就是一件愉悦身心的乐事。越是成长越是能感觉到自己生存在这世上的幸福，所以也越来越开始懂得享受和珍惜，懂得短暂地忘却烦恼和忧愁。
他默默注视着前方，微微眯起眼睛，无限祥和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心，显然沉静在这样一种鲜活的生活气息里。
“哎，你知道吗？我在本科的时候跟我的闺蜜就喜欢这样子在夜幕的校园里溜达，”我开始有一点兴奋地想起美好的大学时光，“那时候操场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跑步的，跳舞的，武协训练的，还有谈恋爱的男男女女，”我轻微扭一下脸，冲着他莞尔一笑。
“然后呢，你们在那里冒充情侣吗？”他故意调侃式的盯视着我，等我回答。
“哎呀，才没有，又不是都是情侣，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很美好……真的很美好，”我喃喃地说着，陷入一种畅想式的回忆，“然后渐渐地我都觉得我开始依恋她，没有她在的时候跟谁待着都别扭。”
“哈哈，你该不会爱上她了吧，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倾向啊，”他欢愉而似自嘲地笑起来，“那么，现在事情更难办啦，我得先扭转你的性取向啊，”边说边为难地托住下巴，若有所思。
“取向倒是没问题，就是在跟之前的男朋友分手之后真的没有再喜欢过一个人好像，也许是我对于他倾注的是我自己对恋爱太美好的幻想？也或许他让我彻彻底底对男人失望了？我也不知道。”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想起过往，心口还是微微有痛的感觉。也许那个人永远都不知道吧，可是我却像是受了封印一样把美好的青春情愫固定在那个时间节点以前，一想要开启就慌张而害怕，似有什么一直追着自己，盯视着自己。
“好想知道你们的故事哎，”我们找了一个广场边的座椅，他伸展双臂，微微靠在背后的方形花池边，仰头望着天空。
“其实，也没什么，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追求并表白，然后在一起，女孩感情越来越深，男孩渐渐烦腻，最后找了一个世俗的借口就分手了，”我一股脑抛出一串话，并接着自我安慰一样地肯定到，“嗯，就是这个样子的。”
“哈哈，你真有意思，一句话概括了一个普遍的恋爱规律，不过没有任何可读性哎。”他若无其事地望向了前方，鸟巢里一束束漏出金黄色的光芒，头顶月光一样色调清凉的灯投下矮矮的我们的影子。时间已晚，广场上人已经越来越少，多多少少开始有一种凄清宁静的味道。沉默的空隙里，晚风的声音格外清晰。
“有点凉了，你冷吗？要不我送你回去？”对于他忽然转移话题，我略一惊，随后站起身。
“嗯嗯，那我们往回走呗，”说着我们便起身往回走。
“其实也没什么故事，我们在一起只有两个半月，12年6月16号到8月30号，而且有一个半月在放假，”他不问了，我反而想说了。
“日子记得好清楚啊，”他笑着感慨道。
估计只有我们女人才会傻乎乎地铭记和珍视与所钟情的男生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吧，我心想。“放了个暑假回去，他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子喜欢我了，也许这之前已经不喜欢了，是我沉浸其中未曾察觉？”我反问而自嘲地自顾自回想着，“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就像心理感应一样，你懂吧？”
“嗯，想象得到。”
“然后，期间我抗议过，我就说，为什么隔那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以前三天就会打一次，可是这件事刚发生没几天我们就分手了。”
“当初还喜欢他？”
“嗯。”
“挽留了吗？”
“也不算挽留吧，我就说我很难过，哎，已经决定的事挽留也没用啊，我们都是想好才做决定的人。”
“现在呢？”
“嗯？”
“还喜欢他吗？”
“哎，不知道呢，好像那段记忆就搁浅在那里了，对他所有的感觉和情愫都凝滞了，可是他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我默然低头，往事心酸忽然有让我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我带着这层阴翳用剩下的大学时光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取得了很多我满意的成果，渐渐地我也就不再想他了，或许他真的变成一种符号一样的存在了？一种在特定时空存在着的符号。”
“大致都有这样吧，过去了不过已经，你要看到的是眼下哦。”
“我也在想，也许再也不会去爱了吧？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就想找个合适的人安安静静过日子，”我默默低头看着移动的脚。
“孩子，你还年轻，不要对生活这么悲观绝望啊，”他很着急地劝我。
“可是，只要开始受伤的总是我，我无法保护自己在一段感情中不动情，”说着说着，我情绪开始激动，眼泪潸然而下，“男生都是这样，他们只会喜新厌旧，被耗空的只有我们。一段感情中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倾注我所有的期望、爱情、幻想，情不自禁地想要时间停驻、地久天长，可是天长地久说到底不过是美好的愿望。”我一发不可收地指责着、怨恨着、哭泣着。“所以我无法再相信我以外任何的东西，我只想把握我所能掌控的，我不想把我的感情和精力寄托在没有保障的恋人身上……”
忽然，他猛地将我拉入怀中，轻轻抚慰着我，情伤之时，我只是默默依偎在他的肩头，不止地哭泣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知道吗？不要那么悲观，好吗？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的，一点都不可以。”他一边轻轻梳理我的长发，一边无限温柔地在我的耳边静静起誓，如梦呓一般。
我情绪渐渐平复，泪眼朦胧地从他的肩头仰起脸，害羞而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你！”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不由分说地牵起我的手。然后，就这样手牵着手一直把我送到寝室门口。
这个时间正是大家回寝室的时候，国科大寝室门口是熙熙攘攘一片热闹的小吃氛围。我定定地站着，与他面对面地站着，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你决定吧，回去好好想想，要不要在一起。”
“就这样把问题甩给我啊？！”他慵懒而温柔地看着我。
“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回去吧，晚安！”
“我看你进去，晚安！”说完，他俯下身轻轻抱了我一下。
我害羞地低下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宿舍楼。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