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就其最真实的字面意义来说,实际上就是现在,此时此地。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真正的家。
当我和其他人分享本书时,常遇到三类问题:一,对那些感兴趣于“追求开悟”的人,我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二,当你真的开悟时,如何才能知道?三,现在,我日常生活的体悟是如何?我将通过解答这三个问题来结束此书。
关于开悟,我能给出的最好的建议是:你得先把开悟确立为你的基本目标,关键是建立一个关于“你这辈子到底想要什么”的清晰而有意识的计划。不然,你会屡屡去“复制别人的路”,或是停留在自己“无意识”的目标上(这通常意味着让过往的原始创伤重演,一遍又一遍)。
还有,不管你的目标是开悟也好,幸福、宁静、爱或和谐也罢,都无所谓。因为把上述任何一项当成你的人生目标,都意味着把你自己交出去,不再折腾,聚焦将会让你拥有不与真相抗衡的存在方式。
最直接的练习就是:当你觉察到对抗时,无论是多细微的,都放手,停止对抗。不管你选择静心也好,处理跟老冤家的关系也好,归根到底都得勇敢地放弃挣扎,放手。而随着你意识到了你的内在每天有如此多的挣扎,这项练习会变得更加困难。这就是为什么将开悟(或平静、幸福等)树立为你的人生目标会是那么重要、那么值得挑战的一件事。
如果你检视一下我们与真相(Reality)抗衡的根本原因,会发现我们对“未知”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或不信任。所以,一旦你把追求开悟当成你的人生目标,你便会加深对“未知”或“未见的真相”的信任。那时候,你便能有效地检验自己的勇气、评估你对自己的信仰系统到底有多执着(不管你的信仰系统是什么)。观察你的思想深处,看你是否真的在用生命去信任上帝或耶稣/阿拉/梵天/宇宙,等等。如果你发现没有什么是自己真诚、深刻、持久信任的,那你就必须对自己诚实,认识到自己必须鼓起勇气去面对未知。
如果你发现自己确实能把生命信任地交付给你个人观点中的上帝,那么接下来,你需要用这份信任将自己的生命完全臣服于所信任的对象。通过交付自己的生命,便能展现你对“整体”的信任以及你在“整体”中的位置。这样一来,就不再是“依赖个人的局限性观点”了。随着你越来越臣服,你会意识到,内在对于臣服的抗拒源自你建立并维持自我感的惯性需求。好像如果不持续地用自我对话和控制外在世界的方式重申我们的自我感,就没有存在的根基似的。
但,正是在这无以倚立之处,我们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家;正是在这浮泛无根之境,我们才能发现我们的本质和真相的本质,当你真正地将自己的生命臣服于上帝或真相之时,你会坚定地信任生命中哪怕最令人困惑的而向,因为即使它们都会被理解为上帝。当我们臣服时,因臣服而收获的洞察力会让我们更加信任,并因此更加臣服,再因此收获更深的洞察力……如此良性循环下去。
我意识到这听起来有多抽象。这个原则适用于我们生命中的各个面向,所以我只粗线条地画了个大致轮廓。但为了更容易理解,我将举一个例子,看看在你的日常生活中是怎样的。
“决定目标”主要是为了“认真思考你这辈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开悟不是你真正感兴趣的。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你可能认定你更感兴趣的是你的事业,或者拯救地球、做音乐,等等。但如果你认定“追求开悟”是你的人生目标,那么我建议你一开始就得把这个彻底弄清楚,然后坚定地去追求。当你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冲突时,你会记得你的人生目标,而非奋力去自我保护。这样一来,无论上帝为你带来什么体验,你都会明智地选择不与之对抗。
这会为我们带来第一步——信任。信任能让你在禅坐的定静中找到勇气去面对虚空。同时,信任能让你坚定地相信真相的根本完美,即使这世上每天都发生着种种可怕的暴行。关于开悟最直接的教诲是建立在这种信任上的:就在此地,就在现在,我们就身在天堂中,而且如果我们对这“觉知空间”的调查深入到一定程度,我们就必然会亲自看见“真相”。
这一信任让我们可以践行第二步——臣服。臣服能让你在静心的痛苦阶段让你自己消失。或者在我们日常生活经验中遭遇冲突时,臣服也能派上用场。我们之所以要加深对真相的信任,是因为在面临日常生活的烦扰时,我们才有勇气臣服于我们的体验,而非与之对抗。
在坚持“不对抗”的过程中,如果我们保持警醒,那么当我们遇到冲突时,就能以“不对抗”去回应。与相识的人来往,或是听到与自己看法相悖的新闻时,我们都能体验到冲突。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选择通过保护自己或捍卫自己的信仰,从而“自我强化”,或者,我们可以用自己真正的目标来提醒自己,并把整件事情放下。我们无法控制其他人的选择和价值观,这是事实。而我们越早意识到这一点,就能越早放弃对抗真相。
当我们臣服于抗拒,无论它来自于静心中自我幻灭的恐惧,还是日常生活中的冲突,我们都会收获洞见作为奖赏。收获的可能是“意识到放下你的愤怒其实更容易、更平静”这种简单的洞见,也可能是那种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深刻洞见。但无论是简单的、深刻的,还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些洞见都会加深对真相的信任,然后良性循环:信任带来臣服的能力,臣服带来洞见,洞见又带来更多的信任……
所以,我能给出的最好建议就是一直进行“信任一臣服一洞见”这一良性循环,直到你落到存在的无底之底,再也无底可触为止。但你要如何知道自己已经触底了呢?换句话说,你如何知道自己已经达成了所谓的“开悟”呢?
当你真正触底时,你根本就不必问触底没有。你自然会认出存在的根基就是你真正的家,觉得它比太阳和天空还熟悉。
你会轻松地回忆起你存在的根基,就像你每天早上从梦中醒来都会自动回忆起你的日常世界一样。然而,有时候你认为自己已经从梦中醒来了,结果却发现自己仍在梦中。除此之外,你还可能错误地将一时的觉醒视为真正的开悟。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在某些传统中,通常会在有了体验开悟十年之后才出来教学。因为如果从梦中醒来是十年前的事,那你宣称自己开悟了才比较靠谱。
从另一个层面看,也可以说:即使真正的开悟也仍然是更大梦境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任何体验总是(也必然是)想象的一种形式或意识的一种运作。开悟仅仅意味着你意识到了你的真实本质和真相的真实本质,也就是:你此时此刻正在体验的那个无形的、永恒的“觉知空间”。
我意识到这样的回答可能太抽象了,不能让你在“当开悟时如何知道已经开悟了”这一问题上得到满足。所以,如果你想知道开悟之后你的行为上会有何变化,我会说,你肯定会留意到一些变化。其中之一便是,你再也不抱怨任何事了。我的意思不是你不再抱怨一些琐事,比如汤里有只苍蝇或你喜欢的球队输了比赛之类的,而是总的来说,你对日常生活或真相再也没有严肃的抱怨了。
你不太可能再纠结于“人们、社会或政府不好”之类的信念中。相反,你可能会强烈地感觉到即使最糟糕的事情对于“整体”来说都是必要的。就像水自然会找到它的水平线,一切事物都会相互抵消、达到平衡。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开悟实际上就是视角的转移。它把你的视角扩展到这样的程度:足以让你意识到你在自己优势视角还太窄时所意识不到的和谐。
但我所意识到的最明显改变是,我彻底不再寻找了。在某一刻,所有的寻找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一刻起,我丢掉的不只是阅读的兴趣,还有冥想。我偶尔还会试着看看书,但那仅仅是因为看见一本好书就在身边。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执着、保持兴趣了。我记得从那以后我只试着静心过一次,那次静心有些怪异,因为我已经习惯了静心时跟平时那种不一样的感受。然而,那一次,我立刻意识到,当我坐下来静心时,竟然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有意识的存在,而且这种意识在我静心时与劈柴时都是一样的。
说“生命变成了静心本身”很容易,但这听起来像是低劣的陈词滥调。相反,我会说:无论我在哪儿,我都觉知到那包含一切发生的“觉知空间”。如果我正在足球场观看比赛,我觉知到正在发生比赛的“觉知空间”,如果我在购物商场,我觉知到包含着全部店铺的“觉知空间”。无论我在体验什么,都强烈地觉知到我生命中那个唯一恒常不变的东西,即当下所发生的体验所在的那个“觉知空间”。若要我描述我现在的日常体悟的话,就是这样了。
这样的说法会挺诱人的:觉知到那个包含着一切发生的“觉知空间”就像拥有一个同伴或背景中随时播放着熟悉的曲调一样;有时甚至连头脑都像一个精彩的玩具,总是受你支配。但我之所以不这么说,是因为这样的说法暗示了一种“二元性”,貌似存在一个“我”在支配着头脑。之所以听起来好像有两个对象(一个“我”和一个“头脑”),是因为觉知体验着它自身。所以觉知是主体(我),正在体验它自身(心智,客体)。
这就是为什么我所强调的一直都是“觉知空间”,而非“觉知”。在各种各样的神秘领域中,有着各式各样的文字去描述那个“终极真相”。有些说“觉知”就是一切,而有些则说“意识”、“唯一的我”、“上帝”、“这”、“那”……是一切。我碰巧跟“觉知”这个词语产生了共鸣,因为那时候我认为其他那些词语所指的就是这个词。
但对“觉知”这个词经过一段令人尴尬的时间深思之后,我现在认为它只是“觉知空间”的属性之一。我发现“觉知空间是一切”这种表达更精确。而觉知空间有两个基本属性。
“包含存在”是觉知空间的第一个属性,觉知、醒、觉察、活着等是其第二个属性。如同阴与阳一样,觉知空间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之所以错误地称之为“觉知”,是因为觉知空间的“觉知”属性显得活跃或突出,而觉知空间的“空间”属性则显得被动或不活跃,因此被忽视掉了。
我不禁注意到“觉知一空间”与“雌一雄”之间的相似性。觉知空间的雌性属性显然是“空间”属性,因为子宫和被动的卵子最能代表雌性的繁育属性;而活跃的精子最能代表雄性的繁育属性——它是能让卵子受精、发育。可以这么讲:我们的生殖系统以小见大地反映了那个衍生出万物的系统。它们是觉知空间不可分割的两种属性,是它们衍生出了生命。觉知空间也被称为“宇宙”。在这个宇宙中,也是雌雄的“不可分割性”让生命得以不断延续。
底线(The Bottom Line)和生命中其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只有觉知空间存在;无限的表象在其中来来去去。要描述我对我们所有人所在/所是的“觉知空间”的体验,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是:将这个世界描述成一个多姿多彩的魔法房间(Magie Room),甚至描述成一个水晶球。我看见这个世界是无尽的连续性景象,显现在我所凝视的水晶球中。另一种描述方式是,我看见觉知空间显化看成某种觉知房间或意识风景(Mental Landscape),曾经存在的、能存在的一切事物都存在于这个空间之中。
这个觉知房间的惊人之处在于,所有人曾经体验过的一切、此刻正在体验的一切都发生于这个魔法房间之中。这个房间本身是永恒不变的,但里面的风景会变成任何能想象出来的样子。即使你死后涅槃或去天堂,那样的体验也会发生在你此时此刻所看着的同一个魔法房间。天堂也好,星光界、海洋底部、中央车站的洗手间也好,都出现于这个永恒不变的、我们从未离开过的魔法房间。
我之所以指出这一点,是因为我们中间流行着这样一种观念:某一天我们会去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那个地方才是我们真正的家。我想我们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它是真的,只是跟我们预想的不太一样。我仍然不确定我们所预想的到底是什么。我们预想的是这样吗——往太空深处穿越几十亿公里,遇到类星体时左转,然后穿过小行星带就可以看到那个黄金阶梯,通向那个我们称之为“天堂”的“其他”地方吗?
如果天堂是我们真正的家,那天堂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我们真正的家就是这个永恒不变的魔法房间,一切事物所在的“觉知空间”。我们不能看见这个魔法房间,是因为它本身不是一种物体,而是一个让所有事物在其中来来去去的“空间”。有时候是山峦景色填满了这个魔法房间,有时候又是天国填满了这个魔法房间,但唯一持续不变的就是这个魔法房间本身。
总而言之,按最真实的意思理解“天堂”这个词,其实它就在此时、此地。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