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中了其中一套房,当天就交了意向金。严海枫要先领证,再签购房协议,以夫妻的名义购买。他说这算给朱歆的聘礼。
朱歆本想图方便,先斩后奏直接去领证,想想父母也是为自己的老大难问题操碎了心,还是请了两天假带严海枫回去给他们过目一下。
爸妈喜出望外,那两天都没怎么吃饭,兴奋得饥饿感都没了。他们叫来了七大姑八大姨,家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们对严海枫肆无忌惮的评头品足,追着朱歆八卦不已。严海枫表现不错,反正听不懂也不会说,装聋作哑,傻笑了两天。朱歆避重就轻答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其他的就一笑而过。
看热闹的散了后,爸爸坚持要他们抽空回去摆酒,哪怕只回去一天出席都行。他说好不容易有桩喜事,要趁机把以前送出去的红包收本回来。
朱歆心知肚明摆酒肯定是亏本。爸爸是爱面子,要把还拿得出手的女婿广而告之,昭告那些操碎心的邻舍亲戚们。但严海枫很识时务的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朱歆也就答应了。
尘埃落定,该欣慰的欣慰,该悻悻然的悻悻然。
回上海的高铁上,严海枫有点飘飘然,“你看,大家对我都挺满意的吧。”
朱歆笑眯眯的说,“他们问你多大了,我只敢说成30,没敢说成35。”
严海枫不解,“为什么啊?”
朱歆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往严海枫这边挪了挪,贴在他胸口,压低声音说,“那些姑姑婶婶阿姨们会说,这么大还没找对象,怕是有什么问题不啰?这么老,还生得出娃娃不啰?会不会是二婚亲啰?”
朱歆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严海枫被逗得直乐。
严海枫35了,摸爬滚打十几年,熬了无数的夜,吃了无数的苦,才战战兢兢坐到这个位置上。有Title,有股份,别人看起来人生赢家,高枕无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
他家境普通,家里够管吃饱穿暖。大学忙着赚钱养活自己,不敢奢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拍拖是需要钱的。
工作后交过一个家境不错的女朋友。准岳父说不能让女儿委屈,有房有车才同意。他为了尽快赚钱,无头苍蝇一样的这里转转那里撞撞。可惜再怎么换工地,还是IT民工。靠工资薪金攒钱的速度永远攀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
女朋友在父母的劝说下,慢慢的冷淡了他,嫁给了家里介绍的有产阶级人士。
他很绝望,钱财求不来,索性去了一家创业公司潜心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家倒闭后,又去了另一家。
好在后来这家天时地利人和,几年下来,发展得很不错。他才侥幸跟着算是逆袭了一把。
人很矛盾,他穷困的时候被人嫌弃;等他经济宽裕,纸面财富算算可以吓吓老百姓后,他又开始害怕人家是惦记他的钱。
只要女孩子稍微热情一点,他那程序员出身的大脑就会自动给人家打个低分。公司那些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大同小异,见多了后,他又审美疲劳,觉得她们过于吵闹。所以几年一晃,他就这么奇怪的剩下来了。
朱歆去找他做访谈的那天,他突然耳目一新。她穿着简洁利索的小套装,面容清秀,眼神清澈,恰到好处的微笑颔首回应他,问出来的问题也很严谨很有逻辑,一看就是做过功课。
他是一见钟情,对这个安静温和又努力的金融小民工很有好感。他的办公室斜对着她坐的会议室。那天晚上,他观察了很久,好不容易看她起身收拾东西,赶紧小跑过去,装作不经意的提出送她回去。
知道朱歆单身的那一刻,严海枫心里哼起了歌。他试探的约过她几次,她始终彬彬有礼不咸不淡。她从来不主动联系他,也从没问过他房子票子的私人问题,于是他排除了她贪图他钱的可能性。毕竟自己价值几斤几两,她做这个项目,肯定一清二楚。
被房子车子逼过,严海枫有钱后就是买房买车。他在公司附近买了两套房,还买了好几辆车。他开过不同的车送过朱歆,她都无动于衷。那次他提了卡宴,崭新的车开去接她,她也是一点反应没有,分不出到底是新车还是旧车。后来他才明白所谓豪车她只认识奔驰和宝马的标志。
朱歆去参加婚宴的那天,是人都能看出来她是被深深的刺激到了。严海枫猜测她是在婚礼上遇到了归来的旧人带着新欢。她能从嘉里中心跑去十几公里开外的小河边,那个刺激得多大,那个人对她得多么刻骨铭心。
严海枫看朱歆失魂落魄,想想何必自讨没趣看着她缅怀和别人的爱,就黯然的回了松江。他回到松江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刚洗好澡就看到朱歆发来的微信,召唤他去陪看电影。严海枫立即闪过一个念头,轮到自己作为备胎上场了?但只是一闪而过,他就满屋子找电脑硬盘,冲出了门,一路狂飙。
严海枫交过的那个女朋友很美,叫王薇薇。每次约会地点都选在外面。她很小心谨慎,从来不去他的出租房。有一次严海枫公司组织去青岛玩,住五星级酒店,可以带家属。严海枫想也没想报了两个人。但跟父母商量后,王薇薇却磨磨蹭蹭的拒绝了。
那时严海枫年少无知,没在意,以为女孩子尊贵矜持,不想去他的破烂出租房,不想见他的同事。后来年岁渐长,他突然领悟了。
王薇薇应该是被父母耳提命面教诲过,出于安全考虑,怕生米煮成熟饭,不能全身而退。
原来她一直防狼一样防着自己,警惕自己空手套白狼。想明白后,严海枫对王薇薇最后一丝眷恋荡然无存。
朱歆这么晚让他陪,那至少说明她很信任自己。感情上谁没有纠葛,该过去的就会过去。严海枫满心的喜悦都涌到嗓子眼。
事实上那天晚上严海枫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盯了快1个小时的电影放了什么,连男女主角的名字都说不出。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克制自己不要失礼,避免过多的看朱歆,怕抵不住诱惑。
她慵懒随意的蜷缩着,珊瑚粉的睡衣衬得肌肤格外白皙细腻,浓密黝黑的头发随意的覆在锁骨上。渴望的眼神是深深的寂寞,精致的脸庞却是冷冷的无所谓,像一只骄傲过,受伤了,任君处置的小猫。
他本是想慢慢来,等朱歆放下旧情,可终究没忍住。朱歆回房睡了后,他身在曹营心在汉,骂了自己好几次,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这么怂。最后他想通了,你情我愿,为什么要等?再说要等到猴年马月?
那天七点半严海枫就被滴滴滴的闹钟叫醒,闹钟在他右侧的床头柜上。他小心的挪了挪,探出右手关掉了闹铃。幸好朱歆没被吵醒,柔柔软软安安静静的还睡在他左手的臂弯里。
严海枫左胳膊左肩膀都麻了,也不敢乱动。五月的阳光透过窗帘溜进来,他先是仔仔细细把朱歆研究了一遍,百无聊赖又四处打量她的卧室。
床对面书架上放了好几个相框,有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有东方明珠脚下的家庭照,还有一张和男生的合影,但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严海枫脑袋一热,顾不上了。他悄悄把左手从朱歆的颈下抽出来,下了床,走到书架前,拿起那张合照,凑到窗边明亮的地方看。
照片中的朱歆比现在年轻很多,稚气未脱,笑容甜蜜。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小礼服裙,亲密的拽着一个男的。那个男的有模有样,但身体有点斜,笑容有点僵硬,感觉有点勉强。
严海枫心里掠过一丝不快,把照片朝下铺在书架上。想想还不解气,又踮起脚尖把它放到了书架最顶上,拼命往里塞,然后才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从朱歆家回上海后,严海枫特意先问了公司的小姑娘谁家的钻戒受欢迎。小姑娘瞪着大眼睛,俏皮的说,“严总有情况啊?Cartier ?Tiffany?挑最大最贵的买就行。”严海枫网上搜了搜,觉得Tiffany朱歆应该更喜欢。
父母在老家请人就近挑好了日子,就等着去领证。严海枫没正儿八经的求过婚,他也没打算真的要补个下跪,觉得那是噱头,但该买的必须得买。
当他把那个蓝色的袋子递给朱歆时,朱歆还是吃了一惊。她正坐在沙发上用Ipad搜索“拍结婚照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好看。”严海枫在她身旁坐下,打开盒子,帮她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熠熠生辉。“大小合适吗?喜欢吗?”他满是讨好的问。朱歆点点头,大小是很合适。他是个能默默做好很多事情的人,大到领证买房,小到戒指尺寸。
严海枫去洗澡后,朱歆仰着头靠在沙发上。这是她收到的第二个Tiffany蓝盒子,第一个是好几年前沈逸程送的,是条项链。她还历历在目。
临近要领证,可能婚前恐惧症,朱歆总有点怅然若失。她不是患得患失,生怕抱了这棵树,就要失去整片森林的那种不甘心;也不是犹豫嫁给严海枫是不是爱情,会不会后悔。她真的是想找个人,回来房子里能有点人烟,有些温暖。
但近来脑子里若有若无的浮现出沈逸程,还有那个荒谬的五年之约。他走了四年多了,真的快回来了吗?他娶了吗?那个约定还遵守吗?这个约就像是魔鬼之约,危险刺激,又极具诱惑。
朱歆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结婚总归要告诉人家的,于是点到了沈逸程的微信,想了想还是没敢发。
她不是怕沈逸程怎么回,而是怕严海枫看到。
跟严海枫在一起后,他给她换了最新的苹果手机,密码也加设了他自己的指纹。通过手机定位,严海枫能知道她在哪个城市的哪个路口。
他不干涉她的工作,不管她的钱,任她野蛮任性撒娇耍赖,但是对她的手机和行踪却是念念不忘。朱歆之前一直没在意,嫌手机要更新要装app麻烦,都扔给严海枫处理。
但后来她听他无意说起一些事。这些琐事朱歆都没跟他提过,比如朱歆的表妹毕业了想来上海找工作的事,比如老家亲戚群里发的照片,比如公司体检预约的短信,朱歆才明白他其实在很频繁很细致的查看自己的微信,短信和通话记录。再后来她更是好几次看到他在悄悄翻她的手机。
一起没多久,有一个晚上他们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大意是女主角为了新欢抛弃了男主角,但男主角不计前嫌,在女主角后来落魄的时候不遗余力的帮助她。男主角因意外临终前,还订遗嘱要把自己的财产都送给女主角,让她能衣食无忧。朱歆当时唏嘘不已,感慨了一句,“好感动啊,他对她这么好,这才是真爱。”
严海枫没有看她,寓意深长的说了句,“电视里才会这样。如果我被心爱的女人背叛了,哪怕一点,我都不会再要她。”
这句话震慑住了朱歆。这个有点大男子主义,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男人的底线原来是这个。她有点被吓到了,心脏都骤停了几秒,但转念又想自己也不是水性杨花的人,轮不到这个下场吧。
然后他们两个严肃的默默的继续看完电影。直到睡觉,严海枫才柔和一些,耳边说了很多次爱她,似乎是要安抚她。
再后来,朱歆猜出大概原因了。她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好歹做了几年会计,对自己的资产还是一清二楚。她买过一套相框,一共三个,褐色的细细的边框,框上分别是一对猫耳朵,一对兔耳朵和一对熊耳朵。然后她选了自己的照片,和爸妈的照片,还有和当时爱的人的照片冲印出来。
那几张照片她都很满意,相框也很可爱。所以从老小破出租房搬到沈逸程的房子,再搬到自己的房子,她绝对没弄丢过。
但是莫名其妙的,突然有一天,那只熊耳朵的相框不见了,是她和爱的人的照片。她自己照片的相框是兔耳朵。年轻时矫情,什么都能找个意义出来,觉得大熊会保护小兔子。所以她肯定没弄错。
出入她家的人只有严海枫,联想起那句敲山震虎的话,还有他对她手机的热衷,她明白了。
这个时候发了微信,指不定沈逸程什么时候会回,说不定被严海枫看到,朱歆还是决定第二天去公司再发。
她有点心虚害怕,又安慰自己,不就通知别人自己要结婚了嘛,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