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班的孩子们向来对数学就不太感兴趣，至今……

老师不说话了，默过头去，举起那千斤重的粉笔，在黑板上吃力的写下四个字。她写的很小心，极力控制自己那双颤抖的手不至于把字写的太难看。写毕，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那黑板上摆着四个大字：

作业自愿

一

她大概是学校资质最深的几位老师之一了把，教授数学。她任教的二十多年中，曾经带出过高考数学考满分的学生。当别人问起时，她总是微笑着说：“负责，尽责，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风光已不在。

入学率的下降，使学校也陷入了危机之中，不得已，学校被迫降低分数线以便提高招生率。这二十来年，分数线从最高的六百零八分直线降低到现在的四百分。也因为这件事，诸位老师们也都陷入了危难之中：分数线的降低，势必会造成学生的素质水平的降低，在如此强大的压力下，应该怎样去教学？如果按照以前的方法，那么肯定会有诸多孩子们理解不了，但是如果精细的讲课，那就是用高中去补初中落下的课程，这也会拖慢教学进程，但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问他：“应该怎么教？”她也只是犹然一笑：“负责，尽责，足够了。”

她只负责文科二年生的教学。因为素质的降低，外加文科班学生数学水平普遍是弱项，于是只有她能挑起这个重担，再也没有放下，至今……

二

开始时，学生的数学还算可以，平均分基本也是九十分左右，她也深感欣慰，至少，还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但是，一批一批的新生入校，一次一次的分数线的降低，她突然发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平均分降低到了七十分左右。

课堂上，她发现许多的学生已经听不懂她讲课了。她戏称：“我上课就像是带你们学游泳，到最后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上岸了。”同学们都笑了，她也笑了：“来吧，重新来吧。”于是她就又讲了一遍，并且以后也改变了教学方式。

那以后，她一节课的前十分钟总是会做一些上节课的复习，再讲题的时候，也会把以前学过的内容带出来讲。

就这样，她送走了一批批学生，又迎来了一批批学生，压力又一点点的重了，已经从课堂上，转到了课下——作业……

“昨天的作业，我看了一下，好多人都没交，都是怎么回事？”她在课上问，“没交的站起来把。”

哗啦，一下子站起来十几名学生，有的学生急忙走到前面把作业交了上去，并且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忘交了。”她也就是点点头便罢了。

而剩下的人呢？那原因可就多了：我没带；我上课去了，不知道作业；我下午请假了，不知道作业。诸如此类的话。

怎么办？她也只能无奈地说：“下次交上来。”“好的老师。”全班同学一齐回答。

时间的推移，作业也已经成为了一个难题，甚至有一批人已经开始不写作业了。“我上课讲的很慢，你们都能听懂，但是你们若是回家不复习，不写作业，那你就不可能学会。”她向孩子们说，“上课好好听，晚自习把作业写了，有空再找点题做，数学过百一点都不难。”

这样，作业问题才有一点好转……几天。

周一回来，作业又是一片没写的。她便又将好话说尽。

这样，作业问题才有一点好转……

三

批完了最后一本作业，扔下笔，活动一下酸痛的脖子，抬头一看，已经是夜半时候了，她轻抿一口水，不近感叹：世道变了。

世道变了？学校还是那个学校，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变的，哎……

长叹，难眠。

她付出太多了，每次如果第一节是她的课，她便会在晨考之后赶过来抢课，就算效果甚微；每次开课后，她都继续留在教室，等待着别的同学来问问题，哪怕寥寥无几。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不管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她只想教好这一届孩子“负责，尽责，足矣。”她还是总说这一句话，但是，一届届的学生过去了，却只留下了伤心。

“我上课就像是带你们去学游泳，最后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上岸了，我连忙下去捞你们，才捞上来几个，最可气的是还有往回游的。”经过十几年的加工，这句话形成了最终的版本，但那年，是他最后一次说那句话。

“道德败坏，放肆无律，扣你十分！”她向一名学生叫道。然而全班大笑，十分？莫说十分，就是一百分，一千分，也不怕，因为什么都干不了，要那分有什么用？根本没用！

此景之下，她却不能把课继续讲下去了，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倒在讲台上的椅子上面，久久无言，最后长叹一声，说：“自己看点什么吧，别说话就行”

这次台下却出奇的安静，但是也只是一会，便又骚动起来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夜，梦。她化身一名古代大将。

军帐中，疾步声，传令官飞也似的入帐：“报！狄人率四十万大军来犯，意在京都。”她听到这个，忽而从病榻上惊起：“扶我起来。”周围人哪敢？只是向前安慰道：“将军今多疾，应以身体为重，不可轻动。”她大怒：“扶我起来！”忽然一怔，吐血在地。“来人，请将军用药。”但是她手一摆：“不必了，吾时已尽。”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那黯淡无光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突然大叫三声：“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声之惨凄，帐下无不动容。吐血斗余，死。

梦醒。

她必须放下一些了。

她不再早来了，她不再晚走了，她不再督促作业的事了，连周考也不再过问。她只把交上来的作业和试卷认真的判一遍，其余的一概不管，课上，照常上课，如果有的同学不学，她也不再多管，只把想学的孩子教好便完。无它，时机不至罢了。

也大概只有在夜半时，她才会一个人长叹，只有在学生们拿着不高的成绩还沾沾自喜时，她才会一个人长叹。无它，世道变了。世无常道，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

时至。

四

“哎，听说了么？这一届文科生开始分快班了。”别人对她说，她忽而欣喜万分，所谓快班，就是将最好的学生集中到一个班级，用来提高学生的素质。

“时至而行，则能立绝世之功，行与否，决在今。”她思。

她又像以前的那样早来了，也像以前的那样晚走了，作业和卷纸，她每个都认真地去监督，每节课都尽心去教授数学。

最后的情形，却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她敲着黑板对一名同学说：“这都是初中的知识，你怎么都不会呢。”那同学却一笑：“老师，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来的学校。”“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进的快班！”“那说明我厉害呀。”直到最后终于有人对那同学说：“你别说话了。”那同学才罢休。

无实而又言多。且，此风在全班泛滥，并，作业不交的情况愈来愈多，晨考不考，周考不考的情况比比皆是。为什么会这样？

这二十来年，她就像是一直在垒一堵墙，但是在最后，总有人把它给推到，再垒一堵墙，再被推倒，再垒，再推。如此反复，她再也忍不住自己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情绪了。

一节课上，孩子们不听她言，都在自己玩自己的，她终于讲不下去了。

她不说话了，默过头去，举起那千斤重的粉笔，在黑板上吃力的写下四个字：作业自愿。随后，哭了出来。

那位平时最爱顶嘴的学生，飞步向前，递给她一张纸帕，她接了过来，擦干了泪水，刚要说话，那孩子却一把把她给抱住，她挣脱不开。那孩子在她身边小声的道歉：“对不起，老师。”刷的，雨水不停的下，湿了衣。

五

因为是快班，这次破格的让她把孩子们带到毕业。这一次高考，毕业生数学成绩创这十几年来最高，过一百三的六名，过一百一的十六名，余下学生最低分九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