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和母亲约好了一起包饺子,顶着夏日毒烈的太阳,母亲开着自己的电动“小宝马”,带着自己院子里种的细韭菜来我家。刚进门来不及好好喘口气,看到客厅十几个花盆里都是枯枝败叶、耷拉着脑袋的花,母亲惊呼:你怎么把花都养成了这样!我像小时候做错了事一样,冲她吐吐舌头摊开两手,很无奈的回应她:该浇水也浇水了,营养液也没少放,谁知道它们怎么都成了这样。
明天我把院子里的马蜂菜花给你刨过来一些,把空了的花盆都栽上。母亲平时话不多,绝对的是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早早吃了饭,母亲又来了我家,带着好多的马蜂菜花,有的还盛放着。悄悄从装它们的塑料袋子的一角探出头来,看主人要把自己怎样安排。
母亲麻利的把花盆里的干花拔掉,松土、栽花、浇水,十几盆,全是花色不同的马蜂菜花,栽好后,她又苟着腰(因年轻时一次摔伤老早弯了腰)把它们一盆盆搬到阳台上。因为马蜂菜花又名太阳花,她要让它们迎着太阳肆意开放。
阳台的鞋柜上就这样被母亲摆了一溜的花盆,从小到大,从色彩暗沉到色彩明亮,里面清一色的栽满了马蜂菜花。一个清晨,去阳台晾衣服,满眼盛放的花儿迷了我的眼。夏日清晨的阳光带着热热的气息照在盛放的花叶上,深红的、浅红的、淡黄的、粉紫的、桃粉的,那么多的花儿,那么多的花色,被透过纱窗溜进来的风儿吹得花枝乱颤摇曳生姿,真的是美不胜收。
马蜂菜花是家常花,是非常朴素的一种花,极好养活,又被称作“太阳的情人”、“午时花”。因为它只开在阳光下,日出而开,日落而合,即使是合上的花,也不低头,只是静静地收敛花瓣,等待阳光的到来。
其实母亲像极一朵马蜂菜花,朴实又不失坚韧蓬勃。在兄弟姐妹九人中,排在第二的母亲从小遍尝生活的艰辛。小小年纪,常常是既要帮助姥姥姥爷干农活,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母亲从来不喜欢说多余的话,只喜欢动手去做,什么时候见她都是一直在忙碌的身影。虽然豆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但她却用自己的一言一行为我们诠释着勤劳、朴实和善良的美德。
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最喜欢的花有四种:小桃红、月季花、马蜂菜花、夜来香。母亲种的最多的花是小桃红,俗称指甲花。因为院子大,母亲把房前屋后种满了青菜和花,因为小桃红能为女孩子包指甲,母亲就种的特别多。
夏天的夜晚,把小院子的地面打扫干净,铺上凉席。母亲把小桃红的花瓣还有少许的白矾放在一起,捣碎合成泥,给我和妹妹包指甲。通常是邻居家的孩子很多也都来凑热闹,母亲配的料不够用,常常现采花再弄料,一个个小手指甲被母亲用花叶包裹住,然后在用绳子系紧,等到第二天早上,去掉包裹的叶子,亮白的指甲就会变成小桃红的花色。是那种红而不耀的颜色,闪耀着一种母爱的光泽。我和小伙伴们都很喜欢,大家常常伸出指甲比比谁的颜色上的好,谁的指甲上了颜色更好看,唯独小妹在我旁边哭丧着脸。
睡觉一向不老实的小妹,常常半夜里把包的小桃红都弄掉了。母亲并不责怪她,常常是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晚上再单独给你包一次,可要注意别在半夜又弄掉了。小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蹦跳着出去玩了,两个小羊角辫也跟着她来回的又蹦又跳。
热闹了一个夏季的小桃红,谢幕了,院子里默然开放的是带刺的月季。浅粉色的花瓣带着一抹羞涩,在秋天寂寥的午后悄悄绽放着。后来母亲又移植了大红色的月季花,它们服从母亲的安排,在院子的角落里静静守护,月月悄然吐露芬芳,年年都发新枝,以此来报答母亲的精心照料。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多少黑夜变白天,多少沧海变桑田。母亲在岁月的流逝中走到了七十岁,走过了大半辈子的阴晴圆缺风雨坎坷。
今夏,小桃红依然盛开在母亲的窗前,只是我们都早已不再用它来包指甲了。月季花有些老了,而马蜂菜花,因其极强的生命力已经遍布小院的各个角落,夜来香依旧还在墙角默立,等待晚上那一刻的倾情绽放。我们姐弟三人一个个从这个小院子里飞出去,母亲也像一朵风干的花,失去了水份,却风骨犹存。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再回到好多年前的那个夏夜。凉风习习,夜空如海面,弯月似眉眼,母亲心无旁骛的为我包指甲。小桃红和着白矾捣碎成的泥,凉凉的覆盖在我小小的指甲上。院墙边的夜来香花静静的盛放着,香气在夜空中氤氲,一阵凉风吹来,花影婆娑,花香袭人,仿佛是童话故事里的画面。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祝愿母亲和她喜爱的花儿年年一同绽放,在芬芳的花香中安然度过晚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