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我写一篇关于语言和教育的文章,我大概会这样来写——
当你听一堂课或一场演讲时,你在听什么,听到了什么?
‘有用但不吸引人。’
‘听完就忘了。’
‘演讲者叫什么名字?’
可能大多数人都会给出以上作答。
无可厚非,当我们缺少‘某一样东西’时,我们几乎都会给出类似的答案。
近来听了不少讲座,各式各样各种领域各大院校各系教授,到最后总会发现,印象最深的除了笔记本上的一些摘要,就只剩下那些能抓住我的语言,再无其他。
有时你会发现一位外表光鲜的讲者到最后会让全场听众昏昏欲睡,而一位其貌不扬衣着简单的讲者到最后让全场听众流连其中为之折服。
气场可能是一场演讲成功与否的构成因素之一,但它并不是最重要的,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肯定是语言。
语言不单单只是说这么简单,它还包含语气、音调、节奏、缓急。以及蕴藏在其中的诚恳、激励、平和、坚定。
通过这些语言润色之后的演讲往往深得人心,讲者与听众之间产生了非常良好的共鸣。它们就像是一场时空穿越,能把你带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语言,常常就是我们最容易忽视和缺失的那个‘某一样东西’。
我们想让工作更有动力,想让生活不那么乏味。用好语言,它就是不需要任何道具的魔术,总会给你带来幽默、情趣、惬意甚至惊喜。
它是把双刃剑没错,尤其当恶语相向时,情况可能就会往我们所预想的相反方向发展。但我们可以尝试让它坏的一面变钝,好的一面变锋利。利人不损己,何乐而不为。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当然,当语言进阶到教育层面的时候,它就更显得不可或缺了。
学生们偶尔会找我聊天扯淡,有时会谈谈他们所遇到的一些问题,方方面面,五花八门,生活、百科、学习、感情。他们有诸多困惑,就像我在这个年纪时一样。我对为他们解决这些个问题兴趣浓厚,而且几乎从不照本宣科墨守成规按照官方的回答那样应付了事。虽然确实一些问题到最后都是以不解决的方式而解决的,但我希望现在的他们不要再轻易重蹈覆辙。要让他们知道有些问题并不是单行道,至少可以有很多视角。
我不是专门做思政工作的,我也并不热衷于此。但每次只要遇到这些问题我都会设身处地的换位去面对。以我个人的经历以及这个年龄的感悟再加上一些认知和常识,同他们交流。我往往都能让他们豁然开朗,当然有时也会越来越迷茫,这种情况有,但不多。到最后让我开心的不只是能帮助他们淡化那些烦恼,还有看到他们不再那么困惑的样子。
我知道一个人影响另一个人的能力永远没有自身影响来得强,所以我从不把它视为传道上的说教,仅是推心置腹的探讨。我知道有时就算我说得再头头是道可能作用也微乎其微,因为人总是只有亲身经历了一些,才会学到一些,大多数的人都不是学聪明的,而是遭聪明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控制范围之内的事就行,那些无法控制的事再不用去操心。从孔子到黑格尔,弗洛伊德到苏格拉底都没做到或者没想过的事,我想我就不用再去挑战。
只是每当我在跟他们分享我的看法之后总会感到很欣慰,我发现在我的提醒下他们走夜路的时候至少会记得开手电筒了。
讲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一本书和一部电影,我描述的这种感觉会不会有点像<深夜食堂>或者<解忧杂货铺>的味道,好像我的办公室真有种这样的既视感。
然后那天我的办公桌前就迎来了这样一位同学,老猫,老夜猫子,喜欢走夜路,同学们眼中的蝙蝠侠,习惯了昼伏夜出,晚上熬夜,白天打瞌睡。好像以前的我那会儿也这样。来和我商量他为什么又双叒叕迟到的事。
他说‘铸哥我真不是总要迟到那一两分钟。你看,每天都要六点半起床,七点钟就到教室早读,我就是感觉哈,真的太早了,就是简单的起不来,关键起来了也没的状态。这次也没生病也没绊倒也没上厕所也没被其他老师叫走,就是想多睡会儿,多睡了这一两分钟,就感觉一整天都有精神了,学习起来就更带劲了,把班上的学习氛围带动起来了你也更高兴了不是?所以我觉得哈真没得必要起那么早,而且我确实喜欢赖床,有时还有点拖延症,所以铸哥你能不能就不要计较这一两分钟了嘛。噢对了,我还有个神奇的感觉,就是多睡了这一两分钟就像多睡了一个世纪一样,你看嘛,好划得戳哦。’
他像个rapper一样用惊人的语速背书一般的重复了一段对我来说早已是陈词滥调的话,不过我又双叒叕一次认真的听完了。我当时想了想,要不然这次就换副药方,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那就帮他治治失眠,既然他走惯了夜路,那我就没必要再给他设闹铃,不如给他催个眠,让他再赖会儿床,睡到自然醒就对了。
我说‘首先谢谢你的诚恳,你的道理确实没的错,你想要晚那一两分钟倒是也行,方法很简单,你能做到我就同意你,而且既往不咎,之前还没兑现的惩罚全部撤销,而且还要奖励你。听好了,你只用去发明一种手表,让它在6点59走完之后走6点60,60走完了走61就得行了,只要没到7点都不得算你迟到,只要你这个发明成功,达成了大众统一共识,就算事。只用稍微动哈子脑壳,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劳永逸,岂止这一两分钟,你一天睡24个小时都没得人敢说你,哪个说你就喊他找我,我来解释,就愣个,你看咋样?’
想到他是重庆的,我还专门加了句那边方言头扯皮的话,‘就愣个~’。我只是觉得这样显得更有亲切感,也更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老猫听完之后硬是就愣个愣在那儿了,明显感觉被震慑了,隔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望着我。他以为我在开玩笑,但我并没有开玩笑。我无比严肃认真的看着他。
他没想到这次我并没有像其他老师或者以前一样修理他或者找他‘修理’,这着实让他倍感诧异。通过之前的这么多次交锋他早就晓得这个他称之为铸哥的人不是那么简单装可怜或者耍浑就能混过去的,所以他也知道再想耍无赖是行不通的。
他很尴尬,也很为难,但这些都是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
自此后他不再简单的把迟到与受惩罚混为一谈,而是把迟到同发明创造挂钩,把问题和找到解决途径联系在了一起。
慢慢的,他开始和以前有所不同,这种改变我能够看在眼里,当然他自己也能切身感受到。
教育带给了我们什么?
改变精神。
我常常会想起一位资深老教师对我说过的话‘有时候把好学生教成才是不值一提的,而把调皮的学生教成才才是真正的有成就感,你把好学生教好了很多时候对你们双方来说都是顺理成章的,甚至有些优秀的学生会觉得本身就是自己优秀,跟老师没太大关系,对你表达的可能仅是谢意。而你把一个调皮的孩子教好他就会一直记得你,会觉得幸亏当年我那个老师愿意花精力管我,没有放任我,才对现在的我带来这么大的帮助,他就会很感恩,逢年过节往往想到来看你的也是这些娃儿。’
所以教育应该是公平的,一视同仁的,不能有区别对待,只可能在引导方法上有一点差异,但出发点一定是相同的,绝不能说让调皮的学生一整学期坐在最后一排的墙角置之不理放任自流,这样做肯定是不可取的。
我举个可能不太恰当的比喻。教育就好比使用手枪,知识就是子弹,语言就是扳机。有时可能你的枪质量再好,子弹威力再大,但是扳机卡壳扣不动的话,其余再多再好都是白搭。
就像你很爱学生们,学生们也知道你很爱他们,但是有时如果你不通过语言,他们就会觉得这种爱是敷衍的、偏袒的、虚伪的,或者甚至解读为宠溺、娇惯、放纵。以上这些都是不对的,少了不行,多了更不行。所以一定要拿捏好这个力度,必须用语言来掌握好其中的轻重缓急。
‘万物皆有裂痕,那恰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这是我敬仰的一位民谣诗人伦纳德·科恩说过的一句话,或许可以解释一些我们的迷惑。
下面便是一首缅怀他的民谣小诗——
关于生死的那些哲学已让我眩晕
关于悲喜的那些记忆也让我心困
如今我只是喜欢简单、直接和轻松
正如我爱你,你就是我的中枢神经
‘你走你的路,我也走你的路。当我看到你笑,我终于懂得了这个哲理。’
伦纳德曾写下这句话来把我唤醒
此刻也许他就在秋日美丽的大理
当我面对世人成吨的口水与鄙视
我懂了我只是一个爱唱歌的东西
‘你走你的路,我也走你的路。当我停下脚步,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只是个离不开你,爱幻想的家伙
除此之外不是任何的了不起的东西
当我的人生在某个清晨轰然地雄起
我狂喜的是我竟还可以给你欢欣
‘你走你的路,我也走你的路。当我眺望远方,我终于洞悉了这个奥秘。’
配图是另一位我敬仰的摇滚诗人,伦纳德的好友,鲍勃·迪伦。——‘艺术的最高境界在于启发。’
而语言的魅力来自于‘善于激趣,深于传情,工于达意。’
它们本就相通。
所以,教育本就该是一件好玩儿的事。
它的本质是有趣。
也难怪‘教育’的英译是‘Education’了——‘爱就开心’。
无爱何谈教育,好玩儿了才会开心。
说与听,这就是教育最原始的样子。
而像我们这些中二街头怀旧文青如果没有那些恰如其分的语言,又该走哪儿切听歌读诗。
所以我希望我们戴上的口罩,仅仅是为了保护我们,而不是禁锢我们。
当雾霾来临时,我们闭上了嘴。
而当我们张开嘴,我们想说什么,又说了些什么?
——<一件好玩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