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矛盾的人,在明朗的日子里苟且偷生。
我是上世纪的孤魂,在新世纪的钟声敲响之际沉默守望。
我的同伴已经死去,凄厉的歌声在空中飘荡。
我是被囚禁的,我是被遗忘的,我是格格不入的,我没有获得新生。
仅仅是守望着,孑然一身,守望形形色色的人,守望这世界。
我看着日出日落,看着盛夏与寒冬。看着初升的太阳煮起人们滚烫的梦想;看着将落的夕阳沉没人们颓废的魂灵。
我始终看着,看着,守望。
我看到世界由炙热发红色渐渐暗淡,将要变成冰冷的灰。我感到热情不再,自私与冷漠开始繁衍。我看到江湖渐渐退出社会,渐渐变成这麻木世界里最多愁善感的弱势群体。我嗅到这世界的单纯在消退,物欲与金钱的酸腐气息愈加隆重。我决定守望。守望旧时代重新到来。
我是个矛盾的人,在苟且中不愿将就。
仿佛一切都有如偶然的凑巧,却更如宿命的必然。仅仅守望着,竟不知意义何在。我在不确定的过去中寻找着未知的将来,我终究只是个守望者。
我仅仅记得旧时的亮敞,人间的善良,与人的正直。我留恋那时的信用并不建立于对契约的重视,而是于一种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的可靠。
我怀恋那时清澈的风,湛蓝的海,蔚蓝的天。
新世纪的钟声敲响,时间的齿轮吻过最后的啮!节奏快了起来。一切都快了起来,万物高速运转,逐渐逼至高潮。
纸老虎抗不过猫,心悦诚服;兔子吃了豹子胆,铤而走险竟扶摇而上,一发不可收拾。我不知应说幸存还是残留,屈于此处,不愿消逝,不愿将就。仅是守望着。
也许我并不是唯一的孤魂,只是矛盾的个体,终将独立的。
也许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发展而在于遗忘,亦也许这就是数千年来的本命:唯利是图,以己至上。
再没人死于心碎,也再没人死于忧伤。人性之下,赤条条一丝不挂,血淋淋针锋相对。
我毕竟还在守望。守望着,等待着。
也许所坚信的正是前方唯一的光亮,也许终会幡然醒悟,以诚相待。也许,此时利益更大,又何必反转。
我以灼灼而平淡的目光,以我的灵魂,守望在这千秋厚土之上,愿希望之火长明。然而我是个矛盾的人,现实的火光照得我脸颊发烫,我情愿将就。我又何必像一只蛹般作茧自缚,将自己勒紧,深深包裹其中。
人时己尽,人世还长,晚风还新,时光却旧了。
于是吾非哀于心死,而乐于融入。我学会敷衍的笑,倾听违心的言语,奏响虚伪的篇章,终于跟上时间的脚步。
因为我是个矛盾的人,是独处久了会寂寞的孤魂。
我从将就中收获快乐,保全自我,烙上铁打的面具,纵夜欢歌。
终于时间的马累倒了,钝去的齿轮磨出哧哧的声响,是梦被肢解,碎裂的声音。
世界纯灰一片,再没有光亮,是顾自杀戮后的一片死寂。
人类的血性被抽尽,干瘪黄瘦的面容麻木呆滞,空洞的双眼深陷,如干柴搬枯槁无力,再也没有生机。
我又成为孤魂,矛盾着重踏守望的征途。我开始重新坚持如初的守望,尽管希望渺茫。
我一无所有,我拥有一切。终于有一天,我在黑暗中触到久违的天真,孩子的笑声!如梦初醒,如获新生。我仿佛看到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原野,将要告别过往污浊的风。
也许我是个不坚定的守望者,也许我是饱尝艰辛最坚定的守望者。何妨。尽管是仅仅守望着,我一无所有,我拥有一切;尽管如孤魂般存世的我,曾经是,现在是,但将来未必依旧是!
我从来只是一个守望者,仅是守望着,但不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