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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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二妹”

“爸爸,爹地,老爹,父亲…”等等都是对父亲的称呼,或亲昵,或严肃。我们家四姐弟却只叫“老豆”,唯有在特别严肃时可能会出现“老爸”这个叫法,否则绝大部分都是喊“老豆”的。

我老豆是基因的特选生,年轻时的颜值绝对可以秒杀诸多明星。他剑眉星目,标准的国字脸,一头浓密的黑发总是自然的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端庄大气,露出饱满的额头,智慧儒雅。

哪怕老豆如今已年入古稀,发型依旧,虽然发白如雪,却依然举止优雅,帅气逼人。我常常想是否因这颜值,所以老妈不顾外婆及其族人的反对,也要嫁给我老爸。当时他的成分绝对是找不到老婆的,谁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地主富农”的儿子呢?

是否因为如此,老爸宠爱老妈子快50年了吧。可老妈子却经常Dis老爸,因为老爸外表得体,可对自己的孩子抠抠搜搜,所以老妈至今还会骂他在广州炮兵连住时连买个“炸包”给我们四姐弟吃都舍不得,一个苹果都要四姐弟分开共享。老豆每每此时就说:“不这样,哪来那么多钱给他们读书啊?”

貌似理由很充分,但自然被老妈子嗤之以鼻,说:“那倒是有钱给你的细佬妹”。然后,老豆就嘿嘿傻笑装糊涂。其实老豆爱跟我们说以前的事,我大致是理解他的。

在他6-7岁时,他的老豆我的阿公生病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倒下。年幼的他就已经懂得给他“爱子”,也就是他的老妈,我阿婆分忧:挑水、打柴、煮饭、喂猪……不管是他那个年龄可做可不做的,能做不能做的,都做了。只有女儿才会这样事无巨细地帮老妈做家务。所以村里的人还把他叫做“二妹”,意思是阿婆养的是个女儿,不是儿子,而他前面还有我大伯,排行老二,所以被笑话成“二妹”。

独眼闯天下

现在老爸说起他的童年还感慨万千,说当时太穷了。三伯公因为被毒害了后一直没有儿子,就让有四个儿子的阿公过契一个儿子给他。因为大伯太大,三叔和四叔太小,只有我老爸比较合适。但三伯公觉得我老爸太笨,只会日夜不停地像个小大人忙前忙后,最终没有过契成功。

但三伯公却也再没有惦记着去哪儿再过契一个儿子,反而是对我老爸照顾有加。也许他嫌老爸笨,只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毕竟自家弟弟病倒了,这个二娃又那么懂事分担着家事,若是过契了给他,帮衬家事就没那么便利了。

三伯公自己是医生,据说还救过我老爸的命。那时老爸很小,六七岁的样子,帮家里放牛,谁知道有一头牛发了疯,顶了老爸的小身板,血淋淋的样子都以为没了。但三伯公硬是从阎王爷那里把老爸给抢了回来。只是大家不知道,老爸的右眼被牛角伤了视网膜,他从那之后一直是独眼闯天下。

而这个事情,我和弟妹都是到了2017年才知道的。那时老爸眼睛不舒服,然后来我家这里就医。在医生的描述中,我才知道老爸的眼睛只有一只是可以看到他的宝贝儿女,宝贝孙子;数十年来,他就是用一只眼睛闯天下,为他的家人改变了环境;这大半生中,他只有一只眼睛看春华秋实,看人世冷暖。

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外人是无法从外观看得出来他的视力有障碍。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广州的车水马龙中穿行,让整个家得以脱贫,培养四个儿女成为大学生;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各种滂沱大雨中寻找捣蛋的木来,护我们平安长大;我更加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闭口不谈,从未提起他的不容易……

医生描述病情,老爸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段往事,而我则哭得泪水淋漓,无法自已。老爸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难过,说:“这有什么?都过去了啊,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是啊,都没有什么,换我以后护你宠你疼你,所以都没有什么。

虽然眼睛疼痛异常,他依然侃侃而谈,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连医生都看不下去了,一脸嫌弃地看着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来的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病人是你呢。”是啊,看老爸那种天然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自若神态,我知道我这外貌协会的性子其实是从小被他滋养起来的。可这一次,我除了欣赏老爸的颜值,更是被他内心的那种强大震撼到了。又骄傲又心疼!

手术治眼疾

医生在全面了解病情以后,很快就做出了诊断结果,手术摘除损坏的眼部组织。老爸没有意见,因为他自己知道不管摘除与否,他的那只眼睛都是看不到的。反而是我无法释怀,但也只能被迫接受,不然老爸的眼压太高,会引起一系列的其他症状。就这样,老爸住院对那个伤了数十年的眼睛进行治疗。

因为弟弟妹妹不在本市,所以那一个月,就成了我独占老豆的日子。因为他的状况比较特殊,住院时间比较长,所以病友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尽可能地陪在他身边,成了那个病房的机动人员,倒也认识了他的病友们,有些至今都还是微信好友。

老爸动手术的那天,可能因为我太紧张,在我从家里拿早餐去医院的时候,还在红灯时不小心滑行把人家的车屁股给亲了一口。但我坦白告诉那个“倒霉蛋”,因为老父亲要做手术,我时间紧迫,选择私了,不报保险,直接转了一千元给人家,让他自己处理。如果不够,加我微信,把维修单给我,我会全部负责。可能因为我的“孝心”感动了人家,那位倒霉的先生倒没有再为难我。

老爸吃了早餐后,很快就进了手术室。我一个人则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室里晃来晃去。时间的漫长,只有等待中的人可以体会。我一会给老妈子打电话报“平安”,我真的不敢让老妈子担心;一会给木头打电话,求安慰;一会给弟妹打电话,跟他们实情报道……可时间依然像个在散步的蜗牛,不急不缓。

从早上10点,到下午2点,我不知道在手术室和等候室之间来回了多少次。但那个时候的我是最明确自己是活着的,因为我可以确切感受到我的每个心跳。在我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我看到了巍峨的老父亲躺在了担架床上,被缓缓推了出来。“老豆。”我哽咽着喊了他一声。

“傻女,老豆冇事。”老豆依然如常地回应着我。可4个小时的手术,怎么会没事?但你说没事就没事,我信!

麻药过敏

我们回到病房时已经下午2点过了,医生护士交代了眼药水怎么滴,药怎么吃就离开了。可老豆则开始出现了异常。那个刚才才说“老豆冇事“的人,突然开始哀嚎起来,一开始是隐忍的,到后面拳头忍不住捶床,尽管他在尽力压抑着,可我开始慌了。

我慌忙求助,找来护士,护士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找来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要求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及心脏监测,没有异常。可我更慌了,因为一边医生说没有异常,另一边我那一向风度翩翩的老父亲像个撒泼打滚的皮孩子,在病床上滚来滚去,嘴里的哀嚎声越来越大,拳头捶床的声音更是隔着几个病房都听得到。

正在我束手无策时,隔着一张病床的一位老人对着我说:“靓妹仔,过来。”那位老人是来做白内障手术的。但昨天来的时候,可怜巴巴的就一个人,他让护士给他买早餐,可护士走不开。当时老爸也安定好了,我有时间,我就帮他买了。他指定必须是牛杂汤河粉,就是多走几步路的问题,我没有拒绝很快给他买了回来,因为这件事,我们倒成了聊友。

我三步一回头地走过去,他说:“你给这个人打电话,就说苏桓阳(化名)找他,他是我学生,他会帮你解决你爸爸的问题。”我半信半疑地拿过他递过来的纸条,是个移动的手机号码,我实在是没办法可想,尽管不知道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可以找到什么人来解决我老爸的问题,我还是拨通了电话。

对方接通电话时,我弱弱地把老人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对方从一开始社交性礼貌偏冷淡的声音,变得震惊地说:“你说什么?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来。”我把医院及病房说了后,对方就挂了电话。没一会,一个穿着医生白袍的中年人出现在我们病房里,他看到老人马上就快步走过去说:“老院长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先给这靓妹的父亲看看是怎么回事,其他事稍后再说。”老人倒是平静地说。

于是,那个中年人困惑地看着我,我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不管如何,我老豆的情况太出乎常理,我赶紧带他到父亲的病床。他一通望闻问切后,就仔细地看起了刚才做的一系列检测报告后说:“他没什么大事,是麻药过敏导致的,只是没有什么药可以缓解他的疼痛,除了等药效过。”

听到这话,我把眼睛从老豆身上转向了这个被我看成救命稻草的人,这时我才看到了他身上的工牌:XXX医院院长。原来他是这所医院的院长,可这不是关键啊,关键是你得给我方法缓解我老豆的状况。

我很怀疑我当时的眼神带有某种杀伤力,让他不得不说出了让我去买巧克力这样的治疗方案,说吃点巧克力可以让老爸放松一下,没那么紧张,就没那么痛。也只有六神无主的我会相信这诡异的法子,那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我身上昭然若揭,因为我实在接受不了我那帅气的老豆秒变一个撒泼打滚的顽童样子。所以再奇葩的法子,我估计都会去试一下的。

我快步走出去后,又迅速跑了回来,说:“那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老爸。”不管他同意与否,我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了。我真的快心碎了,我那帅气的老豆眼睛疼得快裂了,都只会安慰我,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失礼的状况,可想而知“麻药过敏”在他身上究竟意味着怎样非人的折磨。

我冲出医院时,天上依然火伞高张,凭着记忆我冲向了最近的一个超市。路旁有卖各种杂货的小店,不知道行人是怕了横冲直撞的我,还是知道我心焦,所以都躲了起来给我让路,只有一个八字算命的店门前有把彩旗在午后的薰风中猎猎作响。但我已无心一探究竟,我到超市把各种巧克力都买了后,就径直地奔向老豆所在的病房。

远远就听到了老豆的哀嚎声和他捶床的声音,我的眼睛红了,脚下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那一刻我有点后悔没叫多一个人来陪他。等我回到病房时,老豆抓住床沿的手青筋暴起。我赶紧撕开手中的巧克力,轻轻地喊了声:“老豆,吃点朱古力。”然后喂到他的嘴里,还好老豆还会配合着我。

我又轻轻地把他握着床沿的手握了起来,说:“我知道很痛了,再忍一下,药效过了就会好的。”过了一些时间,我不知道是药效过了,还是巧克力起了作用,老豆虽然还没停止哀嚎,但声音开始轻下来。

这个时候我才记起那个老人和院长,抬头看去,他们也都微笑地看着我。我轻轻朝他们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然后我又把所有注意力拉回老爸身上,4个小时的手术,加上刚才的折腾,估计累了,一只眼睛包着纱布,另一只眼睛也闭了起来。呼痛声已经是微不可闻,只是他偶尔握紧我的手告诉我,他其实还在遭罪。

也就在这时,那个院长带着老人走了过来。老人给我树了个大拇指,那个院长则对着那个老人说:“现在哪里还有带一大箱现金看病的,走吧,我先带你去存起来,付医药费刷卡就行了。”他手上则提着老人昨天入院时提来的黑色行李箱。

后面闲聊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个老人是这家医院退休的院长。他一退休就久居国外,这次则自己回国治眼疾。他不了解国内电子支付的便利,直接把带回来的外币全兑换成了人民币。因为没有亲人陪同,怕手术后拿不了钱付医药费,太尴尬,就把所有现金都放在他那个黑色行李箱里,方便他取用。

药效过了之后,麻药过敏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从老豆身上消失了。在医院的周详治疗及细心护理之下,那个与他共生了数十年的眼疾,也被妥当处理。只是想起那次手术前后发生的事,我依然唏嘘不已。

当时给老人买早餐,是觉得耄耋之年孤身求医甚是可怜。我是断然不希望自家老人也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哪怕真的这么可怜要独自求医,我也希望有人愿意在他们需要时给予援手。却未曾想无心之举,却在我最彷徨的时候,给予了我最大的支撑。世间之事物真是千丝万缕联系着,可我们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懂的,心存善念,外付善行是我们唯一可以冲破迷雾而不被迷雾阻碍的万全之法。

孩子是逆鳞

而这些也是老豆传承给我们的。他宅心仁厚,在广州开厂时,那些在老家欺负过他和阿公的族人,会向他求助:帮助那些在广州读书而远离老家的孩子。他从来不会假于辞色,而是放下所有的委屈,尽心尽力帮助求助的孩子。哪怕说起那家大人时,依然流露出满满的恨意,可对于求助的孩子,他总是充满善意,出力不在话下,出钱也是常有的。他说:“大人就是有十冤九仇,那也是上一代的事,跟下一代无关。”

在他心中似乎没有什么比孩子重要。听说在我前面有个“哥哥”,因为当时太穷,营养跟不上,妈妈怀胎6个月时流产了,老豆为此伤心不已,直到我出生了才慢慢从失去了孩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可想而知,在我身上承载了他对两个孩子的爱,也就懂了他从小对我的宠爱。

可尽管如此,依然无法阻止他多要孩子的心,直至凑成了两个好字才停止了他“追娃”之旅。我和弟弟出生后,他为了多要孩子,不惜违反计划生育基本国策,丢了在供电站的工作,就为了让小弟和小妹顺利地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还记得我家三胞胎侄子2岁多的时候,有个有钱人家看到了,竟然跑来跟爸爸说,看我们家不富裕,养三个娃太辛苦,他们愿意收养一个,并且要给一大笔钱。老爸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铁青,如果不是过硬的修养在规范着他,我很怀疑他会拿扫把来把那些人撵出去。从那之后,仨娃被老豆严令不能走出视线之外,如果要外出,必须三个大人带着。他怕那些人收养不成,就来偷的拐的。而那一家人也成了我们家的禁忌,一般时候都没人会再提起。

直到现在,老豆说起这事,都愤慨不已,说:“哪有这样的人的啊?给我一堆钱换个小人人,他想的可真美。那堆钱会喊我爷爷吗?钱会笑吗?钱会哭吗?不知所谓。以前那么难,我和你老妈子都把你们四个养大了,现在穷得过以前?”

别看老豆平时温和圆润,可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姐弟四个加上老妈子都退避三舍,老虎的胡须谁敢拔?娃是他的逆鳞,千万别在他面前说要抱走他家娃的事,不管儿女还是孙辈,都是他的至宝。

父亲节快乐

老豆不仅是幼吾幼与及人之幼的经典写照,也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典范。他自小就懂得分担父母的负担,由于阿公身体常年抱病,更是10来岁就开始当家。阿婆说,他从来没有怨言,他和大伯的成绩都是获得免试免费读初中,因为是地主富农的成分而取消了资格。又因为阿公身体不好,老豆求学之路止步于小学,同时成了家里的劳动主力。

他似乎天生地就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气场,只要他在,家里人总是能从不安中安定下来。四叔读高中,都是他资助的,至今四叔都会说他读书时,都是二哥给担口粮。那时老豆在水电站工作,一个月的工资都补贴着一大家子的生活。家族大小的祭祀行为,阿公都是让族叔公伯公找老豆,所以妥妥地成了阿公的代言人。

阿公离世前就叮嘱阿婆,他走了就让阿婆跟着老豆,只有这样他才放心。如今阿婆90多岁,不愿意离开老家,老豆就经常回去陪着她。今年,因为疫情起伏不定,也不鼓励人们流动太多,所以,老豆总是各种着急。

有一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身份证在我这里,他坐不了车回老家看阿婆,其实就是有身份证,他也无法回去,当时都不让通车。作为他的女儿,秒懂他的心思,就说:“等交通管制放松后,等高考结束后,我们和你一起回去看阿婆。”

还好天从人愿,高考结束后,交通管制也放开了,离开本市也不用再做三天两检。于是我和弟弟们就决定了给老爸一个特殊的父亲节礼物。大弟在父亲节前一天把老豆送到了我家。我们一家自然就可以陪着他去找他的老母亲了。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听到老豆起床洗漱的声音,快70的人了,找妈妈依然是迫不及待的感觉。我赶紧起床做了简单的早餐,同时把大少小贝叫了起来,木头也随之起来。一家子说说笑笑吃了早餐,我给了老豆一些零用钱,方便他在路上散用就出发了。

7点半我们就上了高速,老豆又是一路兴奋给我们讲着过去的故事,大少因为考完试后一直各种疲于奔命的事,都没有好好休息,所以很快就在副驾上补起了眠。小贝则高兴地听外公讲那过去的事。随着老豆声音的抑扬顿挫,高速两边的晨色也由暗渐明,我的心也雀跃了起来,我心中的老可爱,我们回来了,这次你会怎么迎接我们呢?

3个小时,我们就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地方。而老豆也像个远游的浪子终于回到了自己根之所在的地方。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招呼着自己的两个外孙,心情愉悦地快步往家里走去。那条专有的路,因为少人走所以杂草也多了,我想,我的天使应该也很少出门吧。我终究是走得最快的那个,而且没到门前就开始喊:“婆,婆,你在哪儿?”就像儿时那样,仿佛那是经久不变的仪轨,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安。

“憨的,阿婆的耳朵背了,哪里能听得到你喊。”老爸在后面笑话我。

我不理他,反而是加快了脚步,我想看看我们都不在,90多岁的阿婆会做些什么?当我跨上最后一个石阶,我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她站在水龙头处,不知道看着什么,一脸的落寞。远处的竹林,近处的菜地,那翠绿得让人炫目的生命之色也无法让她增添一份鲜活。她站在那里就如一尊佛像,安静而飘渺。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半拍。

“娘,你不是说脚肿了,怎么傻站在那里?”身后传来了老豆急切的声音。头顶上的太阳晒得我有点发晕。大少先去跟婆太问安,我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厅堂后赶紧走出来去掺扶那个傻傻地站在水龙头旁,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豆也紧跟了过来,阿婆这时才像回过神来,脸上像打开了一盏灯,所有的昏暗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天上的太阳也没有刚才的毒辣了,变得柔和而灿烂。

进了厅堂后,阿婆各种抱怨说来说去就是我们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看她,生个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其实我心中也是各种愧疚,因为疫情又因为高考,我们几个月都不能也不敢离开本市,是委屈了她老人家了。“我哪里能动啊,之前都不许出市。”老豆也委曲地说。

“对啊,因为你的大曾孙要高考,学校也不允许家长离开本市啊,别生气了啊,现在我们不是都回了吗?”我在旁边也帮口,不然那个70岁的估计要被这个100岁的给骂哭了。真是太难了,世界快点太平吧,这样才能少点遗憾。

“婆太,看,你拿去买水果吃吧。”贝贝突然拿出5元钱给婆太,在我要爆笑以前,他用凌厉的眼神瞄了我一眼。

“婆太,我高考完了才可以回来看你,这是200元,你拿着买你喜欢的东西啊。”大少也跟贝贝一样拿出了钱,这是要封口呢?不让婆太骂他们外公。

果然,刚才还愤愤不平的百岁老顽童马上转口说:“呀,这么小就给钱婆太用咯喂,还是小娃们懂事啊,我看看又长高了……”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所有的低气压都在这两娃的神操作中不见了。

老豆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生的,和生自己的,和美健康,那帅气的脸更加迷人了。他一生奔波劳碌,无非就是想要这样的画面罢了。想起他在镇里的墟集买完东西出来的时候说:“那个卖猪肉的说今天不知道什么节,竟然没有排骨了,真是怪事,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哈哈,我们都没有告诉他,今天是父亲节。他那一张看着自己老母亲在和自己的外孙玩笑而发自内心的笑脸,不用我们祝他父亲节快乐了,他也是快乐的。

今年父亲节,我们陪你千里奔赴你的百岁老母亲,这样的礼物,不用问,老豆一定是真心喜欢的。惟愿你和你的老母亲身体健康,让我们总是能沐浴在你们的慈恩当中,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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