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段时间，王志强不想去乡中上学了。每天，他不去学校，帮着干活，在门市买东西。一开始，王建军认为孩子放假了，心想不错，学好了，知道干活了。后来，他看别的孩子都在上学，就他儿子没去。他问媳妇，媳妇告诉他，孩子不想上学了。王建军一听孩子不想上学，才这么乖巧的，气就不打一出来。当场，他让孩子选择是跟着他去收破烂，还是去上学，不能守门市。王志强觉得目的没有达到，干收破烂丢人。第二天，他极不情愿地去上学了。没过几天，老师找到王建军说孩子逃学不说，还喝酒打架，要开除他。王建军实在没办法，和班主任好说歹说，让他把孩子领回家反省，看态度再说。王志强回家后，老实了几天，一直殷勤地帮家里干活。后来，王建军一给他提上学的事，就焉了，不愿意去。让他去收废品，他一听不用去上学，高兴地答应了。王建军见儿子上学不是抽烟喝酒，就是打架逃学，上也没有什么出息，硬逼着他上还不如跟着自己学做生意呢，也能给家里挣点钱，早点成家立业。
去年秋后，他在村东羊场对面盖起一座二层楼，一是他路边的宅基地小，盖不了四小间，最多盖三小间，太小了，盖成二层楼，房间多了，给孩子结婚。另外，他觉得挨着路边做生意方便，二层孩子住，一层可以当门市用。他盖楼都是承包了出去，可总是不放心，怕工人偷工减料。每天他都去工地盯着。新楼盖好后，他开了烟酒代销点。儿子王志强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跟个他跑了几天，看孩子干活总不是那个样，就让他在门市帮着媳妇卖卖货。
结果，王志强总是找理由溜出去，只有媳妇盯着。不久，媳妇累病了。王建军雇了一当家子的远房侄女王秀玲帮忙。王秀玲十五六岁，上到初二刚辍学在家，长的细柳身材大高个，人也漂亮，很招人喜欢。一次，王建军媳妇到门市拿东西，见柜台里没人。她听见里屋里有人说话，掀开帘子一角，见王秀玲脱光了上衣穿着小背心正在换衣服，儿子背对着她，就坐在旁边笑着说着话。她看了脸腾得红了，怕发现赶紧轻轻地放下帘子。想起王秀玲平时不时地给儿子抛媚眼，她知道儿子可能和小玲好上了，她装作不知道悄悄地退出门市。
当天晚上，王建军回来，她就把看到的给他说了。他知道王秀玲和儿子都还是孩子，只不过小玲这孩子整天穿的洋气，疯了一点儿，不会有什么事，当顺耳风过去了。
一天，王建军回来晚了，进到门市见儿子背着自己，正在和王秀玲亲嘴。他咳嗽了几下。他们看见他慌忙站起来。
前几年，王秀玲母亲魏英莲得了一场大病，花了许多钱也没有看好死了。她爹王建华爱喝酒赌博，日子穷的叮当响。
王建军回到家，把王志强叫过来，问了王志强和王秀玲的关系。王志强说他们只是搂搂抱抱，亲亲嘴，看着孩子说这些的时候兴奋的样子，知道儿子可能喜欢上了王秀玲。
王建军想了几天觉得如果换了村里任何一个女孩子他都可以考虑，和王秀玲订婚觉得这孩子不是过日子的人。他狠了心让媳妇把王秀玲赶走了。
不久，王建军发觉他们还在联系。他带着王志强去串村收废品。王志强嫌弃这生意丢人不说，又脏又苦。王建军见孩子不情愿，就说要不你去上学吧。他明知道孩子不愿上学，故意这么说给他听，想让他听话。果然，头一天晚上说的让他去上学，第一天一早王志强就早早起来，收拾好在院子里等着他。他带了儿子一段时间，看王志强能自己出门了。他就把三轮车给了王志强。他赶着毛驴车。两个人分开出去收废品。他这样安排两个孩子就没有时间联系了。不久，王秀玲到去尔大山加工厂上班去了。王建军这才不再盯着王志强，肯让他一个人跑单帮了。
一天，成之信到赵德升的饭店收啤酒瓶，饭店的啤酒瓶被收走了。他又到附近几家小饭店收啤酒瓶，都说啤酒瓶被收走了。后来，他从一饭店伙计那里了解到是同村的王志强收走的。
王志强跑单帮转了几天，没有收到多少废品。他趁在饭店吃饭的时候，和一些饭店的老板套近乎，发现这些饭店都是成之信的老客户。他想了个办法，把收啤酒瓶的价格提高了。而且仗着是三轮车，他总在成之信前面收，价钱比成之信还高一分钱。
成之信很难收到大量啤酒瓶，收入一下子减少了许多，情绪低落，爷爷见了，想劝劝孙子，见孙子关在家中认真看书，就没说话出去了。一连两天，成之信都在家看书。
“信哥，”成之信听出是成俊毅喊自己。
成之信从屋里出来，见果然是成俊毅，问，“你怎么没去上学？”
“哥，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上学，有什么意思？”提起上学，成俊毅一副不耐烦地样子，说：“哥，你怎么没收废品去？”
“我休息几天。”
“走，我在尔大山家上班，跟我去玩吧。”
成之信知道前段时间尔大山家添了几台机器，加工橡胶垫。村里有好几名年轻人在他家上班。他想去看看，说，“好，我去看看。”
这几年，尔大山跑外赚了一些钱，在家里建了这个加工厂。说起尔大山跑外，还要感谢兄弟尔大峰，是尔大峰通过在东北当兵的战友联系了一些工厂，发展了一些业务。每次，他订合同回来，除了加工、供应胶垫外，还供应工业温度计、玻璃棉等等。
成之信和成俊毅来到在村西头尔大山家的加工厂。尔大山在集体的麦场边盖了六间厂房，日夜不停地加工橡胶垫。他们远远地听见机器声，走近，见尔大山正在调试机器。尔大山见成之信过来，声音如洪钟一般，笑着问，“之信，我听说你干的不赖，怎么没有出门？”
“这几天活少，歇了。”
“来我这里吧，我又添了几台机子，正招人呢。”
“大山爷爷，我可以吗？”
“呵，可以，当然可以，今天就可以上班了。”
“大山爷爷，一个月多少钱？”
“不按月发工资，是计件工资，压一个橡胶垫2分钱，三班倒，中间管一顿饭。”
“啊，我试试吧。”
成之信走进厂房，见屋内放着两台一样的新机器，尔大山走到一台机器前，拉上电，机器轰隆转动起来。过了几分钟，机器热了，他抬起来和压水机一样的把，在模具上放上去一块橡胶，压下去，抬起来，用钳子取出来，一个橡胶垫制好了。尔大山做了几个样后，他安排成之信在靠窗台的机器台上试试。刚开始，成之信稀罕，一抬一压橡胶垫这么快地就制作好了。他试了几次，做的都挺好。尔大山就放心地让他干起来。
一天下来，成之信反复做了无数次，也不知道压了多少胶垫。最后收工的时候，尔大山的闺女尔君红给他数了数，成之信完成了2000多个，挣了40多元，是最多的。下班的时候，他见郁兰兰也在这上班。一段时间不见，郁兰兰长高了，更白净了，瘦长脸，梳着燕尾小辫子，扎着粉色头绳，利落干脆，真是大姑娘了，越长越好看。起初，他看到郁兰兰心里还有点高兴。后来，他高兴不起来了，心里纳闷怎么都不上学了呢？很快这种情绪消失了。
下了班，他们几个一起高高兴兴地说说笑笑地回家了。日子一下子过的有滋有味起来。
一天下班，成俊毅告诉成之信、郁兰兰，邻村吴村放电影。他们听了高兴的蹦了起来，都喜欢看，有段时间没有看电影了。吃完晚饭后，三人在村口的小路口聚合在一起，做着伴到二里地以外的吴村看电影。他们走的是小路，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路上遇见不少人都是去看电影的，跟着他们来到吴村小学的操场上，电影还没有开始，操场上人都满了，他们只好站在后面。电影开始了，成之信见成俊毅不见了，他想去找，又担心一会儿找不到郁兰兰了，女孩胆小害怕，不能让她一个人落单回家。一会儿，成俊毅回来，说找到座位了，让他们一起去。原来，成俊毅的姑姑嫁到了这个村，表哥给他们占了座位，他们拉着手挤过去，在正面中间居中的位置停下，坐在一条长板凳上。电影演的是地道战。他们坐好后，成之信拉着郁兰兰的手没有松开。郁兰兰担心被人看见，想把手抽回来。当她看到成之信正在投入地看电影，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她就没有不好意思动，就这样一直被成之信拉着，脸一阵红过一阵。成之信看电影正投入的时候，忽然，他发现还拉着郁兰兰的手，脸马上烧了起来。他不敢动，佯装着认真看电影，用眼睛瞄郁兰兰，郁兰兰发现成之信看自己，脸红地低下了头。他的脸立刻烫起来，赶紧悄悄地松开郁兰兰的手，认真坐好。等两人坐好，他们发现成俊毅及周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这才放松地看起了电影。第一部电影结束后，随后放了第二部《少林寺》。两部电影很快放映结束了，回来的路上，成之信脑子里还沉在电影的情节中，和成俊毅交谈着，郁兰兰哼着电影主题曲《牧羊曲》走在前面。
这段日子，郁兰兰经常喊成之信修机器，拿材料，提橡胶垫什么的。成之信非常喜欢地去做。成之信的衣服破了，放在窗台上，郁兰兰给他缝补好了，他拿着有点脸红，可郁兰兰非常大方，弄的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成之信收废品时，收了许多书，把一些好看的书一捆一捆地捆好，放起来，闲下来的时候耐心地看。郁兰兰好看书，经常来借书。他们坐在一起看书有着说不完的话。
有时候，成俊毅偷偷地给他开玩笑，说：“郁兰兰喜欢他，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成之信脸通红，不敢看他，不说话。
一天下班前，郁兰兰偷偷地告诉他晚饭后去她家苹果园里，帮她看苹果。成之信知道女孩子胆小，吃了晚饭，早早地跑到村后郁兰兰家的果园里，果园里苹果树上挂着累累硕果。郁兰兰正在果园里一棵苹果树下等他。这些天郁兰兰父母忙着送苹果，天擦黑让她看果园。今天，郁兰兰的弟弟妹妹走亲戚去了，没回来。她一个人不敢在果园里，让成之信来陪着她。成之信见棚子前栓的小黑狗饿的趴着不动。他进到棚里，找了块剩的高粱窝窝头掰开，扔了一块给小黑狗，小黑狗见了猛地扑上去，逮住吞了下去。他喂完窝窝头，端来一盆水让小黑狗喝。
这时，郁兰兰洗了一个大苹果走过来，递给他。他占着手，让她放到一边儿。她见成之信来了就干活，心里非常喜欢。于是她洗了一个苹果，拿着苹果递到成之信嘴边，喂他吃。他有些不好意思。郁兰兰撒娇地往他嘴里送，他咬了一口，郁兰兰笑着看他吃完后，再递到他嘴边，一直看着他吃。成之信实在不好意思，脸一直红到了脖梗，劝郁兰兰吃。郁兰兰不吃。最后，他真不好意思了，放下水盆，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去接苹果。郁兰兰快速地躲开，不依不饶地喂他。他看着郁兰兰俏皮可爱的样子，实在没办法拒绝，又吃了两口。郁兰兰见他实在是太腼腆了，不想再为难他，才把苹果递给他。
成之信喂完小黑狗，见小黑狗吃的差不多了，拍拍手站起来，问郁兰兰还有别的活吗？郁兰兰笑着说傻帽就知道干活。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活，家里让她过一会儿在果园里转一转。他们去转一圈吧。说完，他们一前一后沿着果行的垄沟一边溜达一边聊天。
突然，走在前面的郁兰兰停了下来。成之信没注意。碰到了郁兰兰身上，郁兰兰失去平衡从垄沟背上滑了下来，成之信担心郁兰兰摔倒，掉进水里，上前抱起郁兰兰。他身子一歪一只脚踩到了水里。郁兰兰吓得抱住成之信。郁兰兰趴在成之信的胸前，闻到成之信不均匀的气息，吹到自己脸上烫烫的。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成之信，成之信没有理会她，抱着她走到平地上，才把她放下来。两人从来没有距离的这么近过，郁兰兰见成之信傻傻地看自己。她的脸红了，害羞地低下头。成之信见郁兰兰低下头。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眼不知道看那，不由的也低下头。两人抬头同时看对方，脸更红了，都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突来的变化。
这时，他们听见远处棚子那边传来说话声，是郁兰兰的父母来了。郁兰兰赶紧后退了一步，转身往回跑。刚跑几步，郁兰兰见成之信傻傻地站在那，又跑回来，拉了拉成之信的手，示意他快走。成之信这才明白过来，跟在郁兰兰后面，快步走向棚子。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上班。成之信发现郁兰兰白净的脸透着红润，尤其是梳着利索的小燕尾辫子秃秃的，几缕不听话的乌黑的发丝不时从耳后跑到前面来，越加调皮可爱。他想起昨晚的事情心就蹦蹦跳的厉害。他再见到郁兰兰自己的脸就红了。
晚上，成之信又陪着郁兰兰看果园。他有意地离郁兰兰远一点儿。可郁兰兰故意落下来，和他并排走，手指时不时地碰他的手一下子。走到果园深处，郁兰兰用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没有回头，僵硬地拉着他往前走。正说话的他们一下子不说话，直往果园深处走，走到果园的一处草地上。他们并排着坐下，一起仰望着满天繁星。他们谁也不敢看对方，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苹果的淡淡香味。
过了一会儿，郁兰兰打破了果园的安静，指着天上一颗星星，说：“信哥，我听说一个人对着天上一颗星，那你就是天上那颗最亮的星。”
成之信望着星空，问：“兰兰，那你呢？”
“我是离你最近的那颗星。”郁兰兰停了一下，低下头，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说：“信哥，我们就像那两颗星星该多好，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
成之信没有说话，他想着天天和郁兰兰在一起该多好啊！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诶，你说话啊，信哥。”
“嗯，”成之信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口答应着。
“信哥，你说话啊。”
“啊。”
“啊，什么啊，信哥，我……”
“我什么？”成之信看着郁兰兰吞吞吐吐地说，好奇地问。
郁兰兰站起来，松开成之信的手，走了两步又回来，突然俯下身子脸红着在他耳边大声喊了一句，“哼哼，就不告诉你。”说完，她转身跑开了。
成之信一直呆呆地坐地上，看着郁兰兰跑远。他突然发现他内心里喜欢郁兰兰。这些天，只有和郁兰兰在一起时，他才能感到什么是快乐、幸福。
可他一想到未来，顿时又没有了希望。村里像他这么大年龄的，只要不上学的都订婚了，就剩他自己了。他知道家里太穷了，没有钱出彩礼，没有钱盖房，至今还欠着信用社的巨额债务，像自己这种情况村里谁又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呢。这让他感到很自卑。为此，他在村里总觉得比别人低一等。平时，他不敢奢望有姑娘会喜欢自己，他也不敢奢望这样的生活。他只有拼命地干活，才会忘掉这些烦恼。这些天，是郁兰兰的出现一下子又点燃了他对美好的向往。让他不再感觉到自卑，但这些美好的到来太突然了。让他都有点飘飘然了，幸福的一时有点找不到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