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世外狐林

“可恶!”
越好话音刚落,陈予玲便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怒言。乔叶翕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他们身后。他出去不过两天,并不敢走远。但从昨晚起,他远远看见棉絮村,夜晚没有灯光,晨曦没有炊烟,心里说不出的担忧。他猜测恶魔已经收紧了他的厉爪,所以急急忙赶回了村里。
虽然乔叶翕面部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愤怒,但他脖子上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上特别明显,一起一伏的跳动着,他一定血脉喷张却强压着怒火。他看似放松的双手,僵硬的垂在身旁,指尖微微往里用力扣着。他黑洞洞的眼睛开始布满血丝,现在看起来比那颗半死树的入口还要可怕。陈予玲在想,到底是乔叶翕更可怕,还是木涎花下的恶魔更可怕,但愿他不要把村民的死都归罪到自己头上。
片刻过后,乔叶翕慢慢撑展了他细长干枯的手指,表情也恢复了镇定。
“村民们不能白死,地下的魔鬼,要把它揪出来。你说呢?陈予玲。”
陈予玲曾经在那地下待了好几天,可是并没瞅见什么魔鬼,但那地下肯定有什么诡异。她身上还揣着灵壑豆,也知道怎么打开那个树根。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冒险带乔叶翕进入地下,要是真遇到什么法力高强的怪物了,两人死不了,也可能被永远囚禁在里面。第二个选择便是去找蒋华,先搞清楚地下的情况,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至于抓走蒋华的那个男子,声称自己是狐林的驯狐人,狐林是琉璃族所在,而他又提及是受朋友所托来寻人的,这个男子最有可能是肖云托来寻找自己的,那这个男子便没有危险。去狐林找蒋华,对陈予玲来说将是最安全的选择,说不定还能找到肖云。
眼前这个乔叶翕性情古怪,如果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他的反应将是陈予玲不可预测的。陈予玲快速在脑袋里面琢磨了一阵,然后撒了个镇静醇厚的谎话,就像她无数次祸害那些讨厌的邻居之后,每一个振振有理的说辞。陈予玲深知自己并不虚伪,但也绝不诚实,她把这两个词分得很清楚,不虚伪是对朋友和自己,不诚实是对敌人和人渣。她认为乔叶翕算不上敌人和人渣,但自从他囚禁自己的那天起,就不再是朋友了。
“我们并不知道如何进入那个树根,只有先找到蒋华夫人,才可能从她那里知道地下的秘密。”
“你知道如何找到蒋华夫人?”乔叶翕问。
陈予玲并不知道狐林的位置,不过她有办法。
“当然可以,你们跟我来。孩子们一起,现在你们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陈予玲带着乔叶翕和那群孩子,爬上村外的南坡,就在当时发生惨剧的地方,一洼洼血渍还在,那颗巨大的半死树却不见了踪影。
越好惊奇的说:“早上明明有棵巨大的古树在这里的!”
“没关系,我们现在是要找蒋华,大家看看地上是否有大狗的爪印。”
“为什么要找狗爪印?”
“我这段时间是被蒋华关到树洞底下了,所以你们找不见我,每天她都会派一只大黑狗来给我送生活用度,后来就是那只大狗带我出的树洞,出来就跑掉了,我想它一定是去寻找自己的主人。狗鼻子灵敏,我们顺着它的脚印,一定可以找到蒋华。”
陈予玲记得蒋华信誓旦旦要自己帮忙杀了乔叶翕,而乔叶翕似乎从未察觉到蒋华的企图。因由还没搞明白,陈予玲把不准其中恩怨,也不想把事情复杂化,因此没有提及更多的细节。她只顾着把眼睛放在地上来回搜索。
“这里有狗爪印!”
一个小孩子喊起来。他们聚过去仔细查看,那脚印粗大,应该是个巨型的犬类。而且脚印一深一浅,有些偏歪凌乱。
“大黑后腿受了伤,肯定是它留下的!”陈予玲兴奋的说。
“那就顺着这些脚印找。”乔叶翕看着陈予玲,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些信任和溺爱,让她有点受宠若惊。然而陈予玲知道乔叶翕的性情阴晴不定,她避开他的眼神,再怎么信任和溺爱,那也是他的瞬间,陈予玲绝不可能信任他。
他们顺着这些脚印,绕过了村庄,一路往北。走了大概两天的路程,全部是翻山越岭或荒郊旷野,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茫茫四野,风景随着海拔的高低变换,一会儿把他们带入云间,一会儿把他们带入草甸。颜色也是斑斓幻变的,只不过有了平缓的过度,什么惊奇都不算明显。
直到他们进入一片悬崖四立的险峻地带,红绿的色彩像藏在狭小的口袋里,跨过枯石的山谷,满山生机就扑面而来,让他们觉得这里很不一样。那是飞舞着落叶的阔叶林丛生其中,形成了一个拥有天然屏障的世外桃源。
他们四面查看,在那阔叶林中,悬崖之脚,有好些精简的木屋嵌修在内凹的岩壁内,顺岩势而为,取原木而作,小巧漂亮。他们的木屋檐角都矗立着姿态优美的丰羽大鸟,以五彩的宝石贴满鸟身。这是屋子上唯一浮夸的装饰,与其他那些长着杂草的墙角,布满青苔的崖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的主人,要么曾经浮华盛势,今天转而平静沉敛,要么是不甘淡薄清远,奢望着闪耀显赫的明天。
陈予玲环顾四周便有些欣喜,这里的环境跟肖云所描述的琉璃家族所居极其吻合。那檐角的鸟饰,多半就是琉璃家族为纪念五彩鸟所为。她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九途结,走到这里,九途结发出的虹光已经饱满充盈,这是真正的五彩鸟羽,比不上屋檐上的宝石璀璨耀眼,但是它们沉稳低蕴的色彩更让人心旷神怡。狐林里不同的色彩间好像在窃窃私语,有好多形容词在陈予玲耳边萦绕,都是重复着肖云对狐林的描述。难怪他会喜欢狐林,这里是世外狐林,同时又凡星点点,肖云一定就在这里。
琉璃那些可爱的木屋群,都集中在一个近六十度的崖脚缝隙里,好像被一个石头巨人踩在脚底下,它们被踩得歪歪扭扭,没有一根柱子是垂直的,没有一面墙壁是平展的。但这些房子看起来仍然很舒适,不做反抗,只做顺应,就像卑躬屈膝但富有生命力的老树,就算把枝叶低到泥土里,还是能找得见阳光。后来陈予玲才看出来,这房子的姿态,跟琉璃老望族的现状太像了。
在岩壁的另一面,与大片阔叶林交界的地方,有一个亮堂的巨石台,那上面是一所小小的三合院。唯独它,和别的房子离得很远,躺在石台上晒太阳,润雨露。这所三合院,把腰板儿挺的倍儿直,不像其他房子那么憋屈,但它以草代瓦,以土代砖,看起来并不傲慢,反而是无比做作的低调遗世。
这是仙止一个人的房子,完全按他的喜好来布置。屋外质朴,屋内摆的却是上等的好茶,精美的手工品,无不彰显他的高雅情趣。实际上,肖云可怜这样的仙止,他认为,这些东西都是不热爱自己生活的人玩弄自己和别人的把戏,一个真正热爱现有生活的人,便在路边小摊,粗茶淡饭中有滋有味,何须故作高雅文艺。但是肖云从来不说什么,仙止这儿有好吃的小点茶食,这就够了。
但是这几天仙止特别烦人。他不停扬着自己宽大的衣袖,展现自己的愤怒,其实他来来回回也就围绕着一个主题,要赖着肖云把雾化丝给他。
“啧啧,我的火狐回不来,回不来了,你拿雾化丝赔偿我才行!”
“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要帮我救出人了,雾化丝才能给你。”
肖云把手肘杵在茶几上,托着自己的脑袋,无精打采的回答。他觉得仙止就像一只嗡嗡扑闪的蚊子,没有住过嘴,但是他可以让这声音离自己很远,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九途结,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九途结的虹光越来越浓重,难道那个女人已经出了棉絮村村,朝自己这边找过来了?不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有多大能耐,她没有半点重生前的记忆,像个干净的泥胎被外面的世界一点点塑成,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全新的个体,她有多大本事真难说。肖云想着想着,无意识的抬起手在耳朵边上扇了扇,嫌旁边的蚊子磨叽。结果屋外突然传来吱吱声,让仙止住了嘴。
“是我的火狐!”
仙止眼睛一亮,像只猎狗忽然挺直了胸膛,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窗户边沙沙作响,一个毛茸茸的红球从窗口跳了进来。
火狐浑身是土的,哧溜钻进仙止怀里撒娇,它毛色暗淡,精神不振,四只爪子都甲断皮裂,渗着殷红的血。
“这是刨了多少土才得见天日呀!”
仙止心疼的说着,把小狐狸紧紧搂入怀里,用手背在火狐绵软的红色皮毛上来回磨蹭安抚。棉絮村里的木涎花林阻挡了仙止的通心驭畜术,让他无法及时看到火狐所见,但水镜术能重现通心畜的见闻。仙止安抚了那小狐狸好一会儿,才从茶几下的道具篮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剪下它身上的一撮毛。然后他抓了一把引火草末,再倒上一点姊花油,用手心搓起一团温火,把手中的狐狸毛烧成灰烬,撒在一盆澄了上百天的净水里,口中喃喃咒语:“加惹地厄”。咒语响起之后,那盆净水翻滚沸腾起来,它腾起的水雾把灰黄色的天花板沾湿,形成了运动的水画,将火狐所见闻的一切都展示在他们眼前。仙止撇着嘴抬头望着。
“喏,你主子已经逃出那地下了。”
肖云点点头,又摸摸手腕上的九途结,他早就知道了。
仙止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小孩子的惊叫声:“哎呀!有群狐狸!”
仙止和肖云冲出门去,看见狐林里冲出来许多火狐,正把一群外人团团围住。仙止那群狐狸是这所房子唯一忠诚的守护者,面对冒失闯进范围内的外人,狐狸们毫不客气,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烈火,汇聚围绕成了一个火圈。
被围在中央的陈予玲一下就认了出来,在半死树洞里碰到的,将大黑咬伤的红色小狐狸,也是长这样。孩子们把乔叶翕和陈予玲团团抱住。陈予玲在他们中间被推嚷得东倒西歪,乔叶翕却站得非常稳当,不仅他的腿脚稳当,他那双空洞黑暗的眼睛也越发凝结死寂,像个僵尸杵在那里。但他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蓝色火焰燃起来。陈予玲注意到的时候,感觉他眼睛里的火焰一次次把自己吞没,使她莫名其妙的颤抖起来,无法控制的恐惧在蹿走全身。
“砰”一声,吓得陈予玲肋骨猛烈收缩。乔叶翕的眼神越过了陈予玲的肩头。她背后的火狐被一团蓝火击中,仿佛是从地下突然燃爆的氢气。那些贪生怕死的火狐立刻翻个跟头,屁股在一弹,像圆形的皮球往林子里逃窜。
是乔叶翕干的,那些突然燃起的蓝色火焰,陈予玲肯定是他干的,她还有种说不出原由的判断,总感觉这些火,无数次在自己皮肤上熨烫过。
乔叶翕自己比任何人都惊讶,随着他远离那个村庄,身上所承载和可释放的力量越来越强,在村子里软绵绵有力使不出的感觉越来越少。可惜他什么也不记得,原来除了永生,他还有这样的能力。那个把他困在村子里的东西,那只掐着村民脖子的手,不管是神是鬼,它一定是想遏制这种能力。
火狐吱哩哇啦的叫着逃开,仙止才着急忙慌赶过来。
“自己人!自己人!可别打伤了我的宝贝。”
仙止一边喊一边挥手,他长长的白袖子像一展投降的白旗,摇来摇去。
“有人!”
陈予玲立刻拍了乔叶翕一下,然后紧张得抓住他的胳膊。但是当陈予玲朝仙止身后望去时,她那颗系在喉咙上的小心脏终于缓缓落回了胸腔里。后面那个人,正是陈予玲日盼夜盼的肖云。
肖云丛仙止身后探出脑袋,他左边鼻孔上似乎还挂着一圈黄色的东西,他使劲吸了吸,把那团黄色的东西吸到脑子里,醒了醒神,然后没正经的问:“妹子,怎么找到哥的啦?”
不等陈予玲回答,肖云又瞅了瞅立在一旁的乔叶翕,上下打量,觉得这男人处近了看样子更诡异,他身上忘界法术的气息很浓,但像被一个箩筐罩着,遮遮掩掩,陈予玲无所顾忌的拉着他的胳膊。
肖云搓了搓鼻子,转头问仙止:“兄弟,这位朋友伤了你的狐狸,千万别计较啊?”
“啊喔,那就不计较了呗。”
仙止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他看见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都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没有忘界人的味道。他们好像千里迢迢逃难而来,多半就是那倒霉的村子里的小孩儿。他理了理身上的长袍,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请的动作。
“进来吧。让这些孩子到屋里休息休息,吃点东西。”
孩子们牵着手,兢兢战战的朝仙止跟了过去。三合院石木结构的大厅里,砌了一口圆形的小灶,里面炭堆温热,在暗橘色的炭火上放着一口黑色的铁质小茶壶。小灶旁边还连着一个半月状的大灶,仙止把厨房搬到了客厅里,他喜欢半躺在这里,用炭火来制作小点心,小茶食。很多人都有炭火情节,火炙是最原始的烹饪方式,炭烟的香味能唤起最深沉的食欲。
把陈予玲和乔叶翕安置在了主厅,仙止拿出几盒子糕点,让越好带着孩子们在偏厅吃着。然后仙止碎步回到主厅,跪在蒲团上优雅的沏茶添水。他洁白的玉手比女孩子还要白嫩,让整个流程看起来赏心悦目,但他至始至终撇着嘴,一副严肃的表情,直到程序走完,喝下一口茶汤。他忽然把双脚掰到前面盘起,一屁股塌坐下来,开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雕花小瓶子,打开红宝石的小盖儿,从里面倒出精细的粉末,一点点挑在小指头上。然后他把脖子伸长,鼻孔凑过去,小指头伸进鼻孔,在里面打了一圈儿,白色的粉末和鼻涕混在一起,把鼻孔糊得满满的。他昂起头心旷神怡的往脑子吸了一点,还留了不少残渣在鼻孔里,跟刚刚肖云鼻子上挂的东西一模一样。他那张撇着嘴的青蛙脸终于往上扬起笑容,话也开始变得叨叨不停。
“我最不喜欢琉璃族这个俗气的习惯,我不爱吸鼻香粉,很不优雅,但是戒不掉了。”仙止一边抱怨一边又开心的把那小瓶子递给肖云:“还有,他们什么活动都会唠唠叨叨念一大堆古忘文,我从不爱参与。”其实陈予玲心里在问,眼前这个仙止不已经够唠叨了吗?
“乖狗!提些火炭进来。”见没人搭理,仙止吆喝起畜生来。
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犬乖乖的衔了一篮子炭火,摇着尾巴走进屋来。
“大黑!”陈予玲又惊又喜,是大黑,那狗脖子上还系着陈予玲给他包扎用的花布,成了它的随身装饰。她一把抱住大黑,大黑也如见亲人一般,用狗鼻子在她脖子和胳肢窝之间乱拱。陈予玲小心查看了大黑身上的伤,都已经仔细缝好包扎。
“你放心吧,仙止对治疗畜生很有一套,这狗身上的伤他都已经仔细处理过了。它循着气味来找主人,被仙止抓了个正着,用点通心驭畜术把它收服了。”
肖云一边说一边接过仙止的鼻香粉,又往自己的鼻孔里塞了一大团。他盖好递给陈予玲,让她试一试。陈予玲歪了歪嘴,学着仙止和肖云的样子弄了一点,顿时香气扑鼻,满脑子都是茉莉玫瑰的混合香味,好像脑袋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香薰过了一样舒服。她递给乔叶翕,乔叶翕却端起一杯茶喝下去,装作没有看见陈予玲递过来的手。
“蒋华夫人果然在你们这里。”润了润桑子后,一直沉默的乔叶翕终于挤出话来:“我要见她!”
陈予玲看看肖云和仙止,显然乔叶翕生硬的语气让他们有点不爽,她赶紧补充道:“因为棉絮村的村民都死了,蒋华可能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
“啧啧,我亲眼目睹那惨状,要不是跑得快,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那地底下的东西凶残无比。而且透着无比巨大的尸骨之气,那下面必定团聚着很多冤死的人命。”仙止叹了口气:“可惜那女人嘴硬的很,不肯透露半分。”
“那村子地下偏布尸骨之气,所以土地上生长的木涎花树散发异香。我看村里的人还习惯用这种木涎花来做香料,几乎每日食用。”肖云说这句话时一直看着乔叶翕。因为一个忘界人,如果日日食用木涎花,必定法术被克制,难道他不知道?
乔叶翕听在心里琢磨,不露声色。陈予玲看见肖云那疑问的眼神,也立刻猜到了九分。是因为木涎花,乔叶翕的法术一直被克制。所以当他离开那个村子不再食用木涎花,法力便开始慢慢恢复,越发厉害起来。
“走吧,那就先带你们去见见那个女人。”
仙止慢慢站起身来。他用法术把蒋华死锁在岩台之侧的小屋里,为了逼她开口有时疯狂的鞭打,刑讯之后又恢复礼节好吃好喝的对待,搞得蒋华夫人更加疯疯癫癫。
当他们再次打开牢房的大门时,蒋华嘴里美滋滋啃着仙止蒸的荞面馒头,她原本吹弹可破的皮肤上爬了些皱纹,披头散发形容略微枯槁。停止吸食灵壑豆,她脸上年岁的痕迹渐露。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门口,当望见陈予玲和乔叶翕双双出现在门口时,忽然激动的扑向陈予玲,发了狂似的大喊起来,像个拧到位的发条,反复喊着一句话。
“他会害死你的!他会害死你的!”
无论仙止问她什么,她始终不答,无论乔叶翕说什么,她只诅咒他。然后她累得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着气,像终于撒完了心里憋着的劲儿,悠悠说了一句:“你们想知道的,我只告诉陈小姐一个人。”
陈予玲点点头,独自一人留了下来。蒋华所说的,却与陈予玲之前所有的猜测不同,也让她震惊不安。她说那地下千万尸骨都是乔叶翕所杀。50年前,还是小孩子的蒋华亲眼目睹了乔叶翕屠杀她满村乡人。她躲在一颗木涎花丛下,看见一个白衣男子高举双手,从地底下召唤出黑色的魔鬼,他们人形如烟,行走随风,幻化为利刃,割破人的喉咙,然后顺着喷流的鲜血窜入人体,把人从内部瓦解。那白衣男子再一挥衣袖,黑色的魔鬼齐化作铺天盖地的浓烟,将尸骨席卷入地。那白衣男子还以同样的残忍将周围的村庄屠杀殆尽。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白衣男子却突然失去记忆,晕倒在棉絮村外,还被无知的村民捡回去奉为神子,这个地区也在那时看似恢复了平静。可是蒋华知道,魔鬼就是拯救者自己,那个白衣男子黑洞洞的眼睛她永远无法忘记,他就是乔叶翕!
她受夜喜神的眷顾,经隐诺者的指点,长大后故意结识村长,嫁她为妻,无数次毒害乔叶翕,明知他是不死之躯,却也不能让他离开这个村庄,因为隐诺者告诉她,食用那里的木涎花能克制乔叶翕的法术,多困留他在这那里一天,就多一分机会杀了他。
可是当陈予玲问她,前几日全村被屠那庄惨案又是不是隐诺者干的?她又疯疯癫癫狂笑起来:“那是神赐的力量,注定的使命!哈哈哈!”
陈予玲看不出,蒋华是故意装疯不答,还是真疯。她更闹不明白,在村民的眼中,恶魔是木涎花树下的人,拯救者是乔叶翕,而在蒋华口中,恶魔是乔叶翕,拯救者是隐诺者。陈予玲想,或许他们并没有非黑即白的区别,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予玲在自己过去的人生道路上,也从来不去区分人的好坏,她知道世界上没有纯粹的恶魔,更没有纯粹的天使,她只区分敌人和朋友,到后来,她还渐渐明白,这世界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因果。但是她还没有搞清楚这件事的因果,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告诉任何人蒋华今天给自己下的糊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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