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满心都是在路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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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将骑行的念头讲出来的时候,身边的人不出意外,目光里全是质疑和嘲笑。我并不是在写鸡汤,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质疑的,路途遥远,又是第一次骑行。但是当我提出想法后,看到王骏眼里突然闪出来的光芒时,我知道自己终于有了同伙。

我们都在上大一,都是从平凉大老远来到扬州求学。出于对骑行共同的理想,我们几乎将全部玩乐的时间用来做兼职。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为了一辆车,心甘情愿吃一个月白馒头还能乐的屁颠屁颠的。在各种人的劝阻和不屑中,我们买到了自行车和装备,也等来了暑假。出发前我们两人干了一瓶啤酒,内心滚烫地启程。我热情似火,并不是刻意想要做成一件事来羞辱那些嘲笑过我的人,只是想认真实现自己心中的想法。

骑行的第一天,对我们两个新手而言,这一切就像是不识水性的人忽然掌舵来到苍茫的大海。无论是身上携带食物和水方面,还是防晒防护方面,我们都显得准备不到位。但是这都算不了什么,因为阳光很好,而第一次上路的我们仿佛逃离了牢笼的猛兽,心里流淌的全是对未知的渴望,能够嗅到的全是在路上的味道。可是走着走着发觉有点不对,沿国道出现的地界以前从未见过,于是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我们沿着相反的方向骑了十多公里。我们两人人停在界牌处看看彼此,愣了大概一秒钟,两人就二缺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我承认那一秒钟暗自紧张,这出师不利,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但是这样的小担心还是立刻被兄弟们的笑给祛除了,凭着心中无往不胜的热情,就算有一点抱怨,十公里很快也就骑过去了。温度逐渐上升,路面温度高达42度,可我们仿佛稍作休息就能满血复活,每一次席地而坐,我都能听到南方特有的不绝于耳的虫鸣声,还有心中那种追求所爱的生活的情绪感染下来,我第一次觉得心底如此绵软踏实,大概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吧。一路骑行,一口气走了160公里后,夕阳余晖渐收,我们感到了龙虾之都盱眙,落脚于一个小宾馆。躺在床上的时候,浑身都疼,但是大伙儿安静得趴着的时候,我们终于领会很多人口中“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再次出发的时候,天气仍然火辣。但是途中我们遇到了一位骑友,他比我们更有经验,一路与我们聊天。往泗县方向去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羊群,是农家所养。出生在西北地区而今来到遥远的南方,我们一直在都市没有再见过这些软绵绵得动物,一时之间碰到一群,竟然倍感亲切。怕惊扰到这些白团子,我们缓慢而小心翼翼得从羊群中穿过,那羊身上特有的味道让我想起北方的家。却突然看到前面的王骏下车,径直往前走去,等羊群走完我才看到路中间卧着一只落单的羊羔,它好像被车撞到了,不停地悲哀鸣叫。那只羊羔看到王骏走过去,叫得更慌乱,使尽力气想要站起来远离他。只是它腿部受伤,还是没办法爬起来。王骏看到它不停挣扎,缓缓蹲了下来,我从没见过这孙子这么温声细气的,他学者那只羊羔也温柔得“咩咩咩”,仿佛心电感应一样,不一会儿那只羊羔竟温顺起来,也不停“咩咩咩”,但是不再挣扎乱动。王骏缓缓接近那只羊羔,顺手轻轻抱起它,缓步送到了路边,又无比轻柔地放下它。那个时候我的确又被这孙子给打动了,静静看着他走过来的时候,仿佛这小子瞬间变得高大并且浑身散发着光芒,连那只羊羔少女(暂且说它是女的吧)都仿佛眼神里全是星光得看着他。这些光芒在我肚子发出的一声“咕咕”中消散了,但是那个骑友大哥给我们分享了他的牛肉粒和水,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资助了。由于计划路线不同,骑友大哥与我们分别了,临行前他对我们说“能对一只羊有这样的心,小兄弟们,不错!”

行走一大段路后,终于抵达了落脚点,老板娘看着我们汗流浃背的样子,少收了房费还专门提供晾衣服的地方。又是过了一天,苦乐交织,还碰到了有趣的事。然而日记写道第十七个字的时候,我就睡着了。

在不太明朗的朝阳中,我们迎来了第三天,目的地是徐州。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其中有句话说“任何喜悦来源于痛苦”,今天忽然想起来是因为骑行的路不只是听起来的那么壮观那么困难又那么动人心魄,也不只是过后回忆起来的轰轰烈烈,其中囊括的还有热情褪尽之后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平淡一面。我们掌握了一定的技巧,会在合理的地形控制相应车速而不是借着开始的冲劲猛力死骑,并且天气逐渐转阴,并不似前两天那般费力。起始时那些新鲜劲儿悉数散去,剩下的只有码表和心里一公里一公里的算盘,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偶尔看一眼汗淋淋的王骏,他也面无表情一直沉默。我脑海里微微闪现一个念头: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疲惫总是仿佛海水一样袭来,可是这个念头仍然时不时得闪现,我并不后悔,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怀疑这个浩大工程的价值。感觉走了好久好久,体力也快耗尽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个偏僻但是环境很好的落脚点。刚进屋子,雨就泼了下来。疲惫不堪躺在床上,望着外面的雨,老板拿进来两罐啤酒招呼我们,王骏跟我相视一眼,杯酒下肚。那个奇怪的火苗一样的念头已经消失了,这个由于生活牵绊不能骑行的老板端来自家饭食与我们闲聊进食。这磨人心神的第三天,总算是过去了。

刚起身从徐州离开的时候,天气晴朗。一夜疲惫休整之后,我想明白了一些东西,骑行不是前两天的激情澎湃,也不是昨天那种在路上迷失的怅惘,我们虽然没有诗意的语言来描述内心的感觉,可是呼吸着的新鲜的空气,路边油菜花的味道,面容慈祥的老农赠与的甜美的西瓜,耳边轻轻吹过的微风,自由自在选择自己的方向,一切都是自由的味道,一切都是在路上的味道。

不一会儿,我们经历了第一次雨中骑行。王骏停下车,取出雨衣,我停下定定看着他。他动作敏捷,一系列动作完全不拖泥带水就穿好了雨衣,回过头时我看到他面庞黝黑,这一路艰难热情相伴,由衷的感谢他。看到我没动,他停下动作,我歪了歪头,他爽朗一笑扯下雨衣,我们就开始了雨中骑行路。清凉的雨滴打在脸上,清凉舒爽,不一阵路面就湿了,雨开始泼下来,每靠近北方一米便觉雨的气势越像北方,心中怀着对家乡急切的想念,这些情感在雨中尤为明显。虽然一路颠簸,屁股比往常更疼,不过这雨冲刷着我们的疲惫,滋润我们的心,像是一个宣泄的出口。我们越来越有力气,路边很多的果树在雨中散发着植物特有的味道,虽然没有果实,味道依然清新令人陶醉。晚上的时候赶到了商丘,住在了大宋宾馆,有热心的阿姨看见了来帮我们洗衣服。蓦然想起李宗盛有首歌里唱,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果然越来越领略这道理。

怀着满满的期待进发到开封古城,到的时候却并没有被满足。是的,期望过高就是失望,这也是又一次印证的道理。离开开封的时候吃了顿包子,显然连食物也慢慢有了北方的味道,仿佛在南方听到了家乡话一般,产生的共鸣感强烈之至。一开始一马平川,我们一路狂奔,兴致勃勃,可是进入郑州地界时,由于规划的路线靠近嵩山,一路总是上下起伏,先爬坡再冲下去,体力消耗得比之前都快并且多。王骏的脸上汗滴直流而下,背上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着,衣服裤子能拧出水一点也不是夸张的说法。拖着疲惫的身子坚持着,终于到达了郑州市中心,但是被一辆电动车撞翻在地。车子倒在地上,我倒在地上看到车流滚滚咆哮而来,吓得身上的汗都凉了下来,不过反应过来安全后就安心了。爬起来后,车主询问得知我没事后就走了。再与同伴上路,便更注意安全问题。最终夜间在巩义休息,想着离家越来越近,就无比开心。

从巩义辛苦赶到渑池,是最辛苦的一段路,是对我们最大的一次考验。爬完一个坡后,王骏的车胎破了。漫长旅程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问题,可是补胎需要水,对我们行路人而言,水一点都不得浪费,每天至少六瓶水下肚,立刻又从全身各个毛孔渗透出来,被凶猛的太阳烤过后,成为衣服上干干硬硬的汗渍,衣服总是干了又湿,湿了再干。不过老天眷顾,推行几百米后找到了修车的地方,老板慷慨提供补胎所需物品,并指导我们补胎。之后道过谢,便满怀感激得再次出发。不一会儿竟来了暴雨,急急忙忙跑进了路边一家工厂避雨,那里凶狠的大狗对我们狂吠。王骏转过脸,不无幽默地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就是这样的,于是一阵哈哈大笑。雨稍微变小的时候,我们便立刻启程,一路堵车修路的,波折不断,但是终于还是赶到了渑池。

天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经过水果之乡灵宝,第二日行程紧急,竟已是陕西境内,下一站便是甘肃了。温度很高,走一段路我们就成了小水人,体能消耗效率更快,所以走到华山脚下的时候,我和王骏停在了那里。不顾及周围人如何看到,躺倒在草坪上。歇息之后,再次上路。只是我没想到,我会上这么一堂人生中最有意义的课。那个店面不大可是非常干净的饭店里,有这最善良的老板和老板娘。询问老板打气筒位置的时候,他详细指路,又体恤我们劳累,打电话让自己妻子带了回来。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是49元钱,拿出一张五十元,我自以为表达谢意得说了句一块钱不用找了,谢谢您们帮我们这么大的忙。老板娘却温和回复她们不会多收我们一分钱的,说着把硬币给了我。我顿时羞愧无比,心里翻涌着火辣辣的尴尬,王骏连声道歉,拉着我走开了。他批评了我几句,我扇了自己一耳光。直到现在我珍藏着那枚硬币,它一直在提醒我,保持善良,也改变愚蠢,未经思考不知深浅的话不能讲出来,因为会侮辱别人的善良和热情。真心感谢他们,祝福他们。晚上到达西安五屯镇的小旅馆,我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用了三天时间,从西安一路直走,到了华亭县城。唱着《回家的路》,一步步接近家,一点点感受着家的气息。离开华亭那天早晨,我们兴奋的狂奔,在关山地带马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山泉水从石缝里奔涌出来,清凉鲜活,掬一口水,一路上坡的疲惫就被洗了一大半。终于跨进了梦中的甘肃,梦中的天水。这里样貌依旧,这里的人们还是那样热情好客,站在界牌前,我跟王骏互相看了对方一样,我们大声呼喊,呼喊天水,呼喊故乡,止不住热泪盈眶。伙伴也来接风洗尘,大家一路欢笑。

回顾这一路经历,我却心境踏实温和。每一段路都是最美好的记忆,旅途没有景点没有乐子,一直是奔波在途中,一路陪伴的只有身边的好兄弟和无尽的艰辛疲惫和对家的热情。有人说这一路白走了,我无意申辩,也并不愿意放大话说这是我生命中的精神财富,更不愿意趾高气扬站在当初嘲笑我的人面前打他们的脸。我所收获的都不是能用诗一样的语言所描述的东西,只有这一路最平凡的人带来的感动,走了许多路,流了许多汗,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骑行对我而言,满心都是在路上的味道。

最后统计,我们经过了江苏,安徽,河南,陕西,甘肃共计五省。扬州,天长,淮安,宿迁,徐州,商丘,开封,洛阳,郑州,荥阳,巩义,义马,三门峡,灵宝,华阴,渭南,西安,平凉,天水,共计19个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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