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进了裂缝中,这是被困的第一天。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下降了多少米,这里虽然一片昏暗但还隐约有光。我不再有任何一丝力气支撑自己在这只比身体宽很短距离的裂缝中向上爬,连撑住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我任由身体向下坠,一点一点的。皮肤早已被这两侧的岩石磨得血肉模糊,习惯持续的疼痛感后我只剩好奇,总会到底的,那下面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呢?
身体在以缓慢的速度坠落,我倒宁愿来得痛快一些。这感觉让我抓狂,像是喝与体温相近的白水,又像是被不松不紧、不轻不重的绳子五花大绑着,并非动弹不得,却也无法挣脱。我不得不用些力气,出于人类生理或心理本能的力量,微微撑起双臂,让它们增加与岩石的摩擦力,只为祈求更多的疼痛感。说来奇怪,向来只有钻心的疼痛才能缓解抓狂感。
接下来,浑浑噩噩的。似乎又下降了几米,我又渴又饿,昏昏欲睡了些时候,砰地一声把我惊醒,才发现原来是落地了。我现在大约是这世上对脚踏实地这个词领悟最透彻、最能体会其中不易、最珍惜的人。除非先前还有别人同我有一样的经历。
裂缝下的世界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倒谈不上更糟糕或更美好,不过是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有些惊讶罢了。从前幻想里温暖的阳光、柔软的草地、娇小鲜艳的野花以及参天的大树全都不存在。只有一间望不到尽头的工业风房子,又或许这不是房子,而是这世界本身的模样。总之一天没吃没喝的我只注意到了两样东西:吧台的食物和水,以及一旁看起来极其舒适的沙发。当然是立刻拿起食物和水奔向沙发。我略带眩晕的冲向吧台,转身瘫进沙发,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的准备睡下去。这沙发实在是硬,好在我几乎是累晕过去的,自然也注意不到这个问题。
我正在梦中游荡,忽然一阵激烈的动荡让我从沙发上掉下来。这其实已经是第二天了。世界在瞬间颠倒,我再次失重,掉进昨天的裂缝。依旧是同样的情境,这次我却可以做到冷静思考了。昨天的底是今天的顶,难道我可以回去了?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裂缝变得温柔起来,两旁的岩石对我投以亲切的微笑。我轻轻抚摸它们,同它们道别。
砰地一声,我本该返回地面,却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次是间温馨的房子,所有家具全部是木制的,我的确喜欢,但此时此刻我只想回家,任它有什么。我又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呢?或许最初有吧,如果在分叉路口时我选了另一个方向,选择不踏进这条路,自然也不会掉进裂缝,也不会发生之后的这一切。我不后悔,从不曾,永不会。再去吃点东西吧,然后休息一下。我大约也能预见到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世界不断颠倒,我不停坠落。
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的确,就这样,两天为一周期,我不间歇地每两天经历一遍相同的流程,直到第九天,我麻木了,甚至开始享受这整个过程。十五天过去了,第十六天,你终于向我抛下软梯,而我也愿意接过它重新登上地面。也说不清是谁救赎了谁。总之,我放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