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朋友发了几个洋槐花的图片,槐花上面还附着几滴晶莹透亮的小露珠,我突然想起一个成语——鲜嫩欲滴。银铃似的花儿张着小嘴仿佛在歌唱一首春的赞歌,眼前之景让我一下子便想起了儿时家乡谷雨前后的槐花。
曾记得过去的村前村后种的都是洋槐树,一场春雨过后,洋槐树就会偷偷地吐出新芽,春风来到村前村后像个调皮的孩子使劲的把树头摇晃起来,洋槐树伴着春风扭动几下腰身,像位风情万种的少女毫无保留的把它的花儿献了出来。此刻的故乡一下子变得美如诗画,整个村子被芬芳的槐花香包围着。蜜蜂丢下桃花和杏花也不顾它们对槐花的嫉妒,纷纷从远处结伴飞来,它怎舍得放弃这一年一度的槐花节,更舍不得这香甜的槐花蜜,它们嗡嗡嘤嘤似乎在谈论着槐花的魅力,我估计这勤劳的小家伙抢先来到这里,是在和人们展开一次美食争夺战。
下午放学后,天还很长,夕阳远远的挂在天边迟迟不肯落下,金色的余晖在村西洒下一条长线,仿佛专为摘槐花的孩子拉长了时间。我把书包一扔,同时也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扔到九霄云外,东扒西找终于找到一张锈迹斑斑的镰刀,再找些破旧的麻绳子,我把镰刀小心翼翼的系在了一根竹竿上,就这样,一个钩槐花的工具就做好了。当长长的竹竿扛在我的右肩时,一群结伴而来的小伙伴早已簇拥在我的周围,他们有的挎着篮子,有的手拎着提篮,迫不及待地望着我这个孩子“王”,我明白,他们早已把那篮子甜甜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因为他们手里都没带钩槐花的工具。越是这样我自己越感到自豪和骄傲,于是就脱口而出:“恁几个熊孩子,咋不拿家伙?都等着我给您削树枝吗!我日,咱要想每人弄一篮子槐花,看样子得干到黑透。”
一个聪明的孩子说:“没事的,哥,你只管给俺们钩槐树枝,落到地上的树枝俺几个包了,摘槐花的事你就不用问了,俺先把你的篮子摘满,然后再给自己摘,到天黑咱一块回家。”
我一听不让我亲自摘槐花了,心里那真是十二分的满意,因为我真没有那个耐性,虽然心里这样想,我却不说出来,还很正经的告诉大家:都好好的给我摘,尽量的摘干净一点。看我,为了让大家都能吃上洋槐花,累的满头是汗。伙伴们听我这样一说,他们围着我的篮子一个比一个摘得下工夫,有的干脆就一屁股蹲在地上歪着头摘,有的把一只脚垫在屁股下聚精会神的摘,看到他们那么认真的摘着槐花,我就像一个团队的领导自己更不敢松懈半点,欻欻欻,小树枝抱着鲜嫩的槐花如仙女下凡,一个个从空中飘落下来。
第二天早晨放学回家,母亲已把槐花蒸好,走进厨房一股蒸槐花的特殊香味直钻鼻孔,我说:“娘,这蒸槐花的气味咋恁好闻啊?”。娘没有回答我,微笑着把一碗香喷喷的蒸槐花递给了我,娘说趁热赶紧吃吧。我接过碗看到上面放了一小撮娘亲手腌制的香椿芽,在哪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碗蒸槐花虽然没有拌上诸多的调料,甚至连一滴香油也没见,我却感到出自母亲之手的这顿美餐,让我吃的津津有味,打着饱嗝背起书包又走进了学堂。
一连几天我们都是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摘槐花的大部队也越来越多,他们一下子把我们的阵地给占领了,手拿的工具似乎比我的还长,慢慢地我的竹竿已不中用了,眼睁睁看着那一嘟噜一嘟噜的美食让别人给夺走,我们这帮子小哥们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后来,我想到了爬树,可洋槐树不像其它树种那么友好,你一爬它就会用自身的刺扎你,让你扎的鲜血直流,弄不好就会从树上掉下来。为了能继续吃上洋槐花,也为了不负众望,我作为一个孩子“王”也得与老槐树挑战一次,哪怕是鲜血直流我也不怕,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爬树,我不知自己的肚皮划破了几道伤口,一只手抱紧树干,另一手拿块瓦片把看到的针刺全部从树皮上砸掉清除,此刻,我就像一个冒险家用我的勇敢和智慧,凭借这块瓦片在开辟一条向上攀爬的艰难路程。终于,肚皮上的鲜血没有白流,我站在高高的槐树枝上,像一只“猴子”忽闪忽闪在空中上下摆动,嘴里还高喊着:“老王要大闹天宫,底下的小子们,把你们的篮子准备好,天空马上就要降落仙花了......”
一眨眼的功夫几十年就过去了,会爬树的“猴子”现在已变得像只行走笨笨的企鹅(这是我的老伙计待峰在给我开玩笑时说我的话)。而今别说爬树,就是搬个梯子让我站上去摘槐花,我看也未必做得到。
去年冬天,我邀两位朋友在陈州路一家小馆吃个便饭,看到菜单上有道菜:鸡蛋炒洋槐花,就特意要了一盘,等菜上齐后,我把那盘冒着热气的鸡蛋炒槐花挪到桌子中央,给朋友说,来!尝尝鲜,看看从外地过来的反季节槐花怎么样。我吃了一大口,却没吃出半点槐花的味道来,我不知是自己的味蕾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而发生了变化,还是反季节的东西就这样、欠缺点原汁原味。最后那盘鸡蛋炒洋槐花我还是打包拿回了家,因为那一盘菜就顶三十多元。我自己在心里算了算,要是用小麦和玉米来换这盘菜,还真得大半蛇皮袋子粮食,所以,从农村走出的我还是那么会过日子,不好吃我也得拿回家自己慢慢的把它吃进肚子里。
人生在世,岁月匆匆,故乡仍在,村庄安好。村前村后的洋槐树早已没了踪迹,我的亲人也相继离开这里,我家寂寞的厨房飘不出一丝炊烟,母亲再也不会从这里走出来,把那碗香喷喷的蒸槐花递给我了。每到槐花飘香时,我仍会想起母亲做的那碗槐花;仍会想起那群围坐在一起歪着头认真摘槐花的伙伴们。我曾在内心不止一次的追问时光,时光啊!你把美好的过去藏在哪里?遗憾的是时光不但没回答就连头也没回,只给我留下一串串浓浓的乡愁。唉!阳春三月虽是槐花绽放的季节,也感受不到故乡的槐花香了,更吃不上母亲蒸的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