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嫁与黄衫客，白马芳郊共踏春。
成哥，我真的快要死了。
郁郁寡欢的刘黑闼，卸了笨重的铠甲，跳下耷拉着脑袋的战马，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
他黝黑瘦削的脸不停地抽搐，顺着树叶滑落的雨水，淅沥沥拍打他赤裸的后背。匍匐在水坑里，他也不抹去嘴唇上的乌泥，胡子拉碴像一个上了年纪的疯子。
我锁眉望着他出神，耳畔又传来悠远的银铃般咯咯的笑声，豆蔻年华的林逸欣，策马扬鞭，举着手里的弹弓，朝着手舞足蹈上窜下跳的刘黑闼，一发一发地射。。憨厚又温顺的少年黑闼，斜乜着永远也睁不开的眼，任凭头破血流，或是皮开肉绽，也从来都是傻呵呵冲着逸欣乐。。
腻味了的林逸欣常常闷闷地拉住缰绳，满脸是血的黑闼倏地就俯下身去，手脚并用地奔跑，兴奋地呼喊，狗熊来啦，狗熊来啦！
被逗乐的逸欣就心满意足地，踩着他厚实的脖梗，跳到地面，又回头把弹弓和石子一股脑儿甩到他脸上，，嗔怒着，，刘黑闼，你是不是真的傻啊？你这个黑疯子！
成哥，我梦见白马了，它追着我，我却看不清骑马人的脸。。他只是冷冷地，拖着银色的长枪，一言不发，却寒气逼人。。他到底是来杀我的。。
“你知道吗成哥，我的母亲，是高句丽的术女，她说我，由黑蛟龙修身成人，遇白马银枪而殁。。”
我默默擦去他眼角的污水，不可一世的魔王此刻脆弱如同一个孩子。
就突然地想起万人敌的罗士信，我的弟弟罗士信，他抱着两个五百斤的铜锤，不停地吐血。
他喜欢杀人，喜欢割下俘虏的鼻子，挂在他的帅旗上。。小时候，他常常被一群野孩子按到在地，捏着他的鼻子让他扮猪跑。
杀人魔罗士信，我暴戾又乖巧的弟弟，他躺在我的怀里，说还想喝一口妈妈熬的粥。。
我扶起了噤若寒蝉的刘黑闼，骑着高头大马的李建成正好赶到，他勒马来回打量着浑身哆嗦的黑脸汉子，用不可思议的口气问道，你就是窦建德的义子？
告诉我逸欣在哪里，我可放你回山东。。李建成张弓拉箭，瞪着眼，秀气的脸上满是不协调的杀气。
战战兢兢的刘黑闼，忽然就疯了一样开始狂笑，他的脑袋变得圆乎乎，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逸欣用弹弓打掉他一颗门牙一样，失心疯似的笑着。
唐王的太子李建成，恼羞成怒，一箭射穿了他硕大的眼球。
剧痛并没有使他屈服，黑龙将军，咬牙切齿地拔出箭镞，拉扯出一堆血肉模糊。。
你不配。。我大夏国的公主，你不配。。
没有迟疑地，李建成跃马而下，夺过我手机的长枪，一下子刺进了他的身体。。
我听见黑闼跪在我身旁，，有气无力地呢喃。。
成哥，记得让逸欣做永远的公主。。
我帮他闭上了怒瞪着的眼，瞥见远方汹涌而来的军队，打着秦王的旗帜。。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成哥，又是奇功一件。。
我拔出闪着寒光的银枪，刘黑闼应声倒地，他身体里巨大的窟窿里慢慢钻出一团黑漆漆的雾，升腾到树梢处，又拼凑成一条完完整整的黑龙。。
它昂着头，狠狠瞪了我们一眼，接着就电闪雷鸣不见了踪影，连着刘黑闼的尸体，也一并消失了。。
“成哥，你还记得十年前吗？”
元吉忽然出现在我身后，把沉浸在悲伤里的我拉回现实。
那时候，你带着我们兄弟四个，士信，还有黑闼，一起帮逸欣猎鹿。
那时候，你说过，有今日兄弟情，盼来日刀下留魂。
我默然，收起了思绪，轻轻拍李元吉的肩头，止住了他低声的啜泣。
我说，大唐的齐王，怎么能为叛逆流眼泪。
是啊，怎么能为失败者流泪呢。
年迈的李渊在他的行宫里咳嗽不止，我看见他满是皱纹的脸，几乎不见一丝血色。
帮我杀了她。。垂死的枭雄眼神坚定又毒辣，我冷淡地望向他，无声地拒绝。
就算是，杀了你的几个儿子，我也要保全她。。
我推门出去，余光看见他打了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我开始疯了一样找她。。天南海北，穷极人海也没有半点消息。在等待与无尽的失落里，守在与匈奴接壤的北境。
也许让身体冷淡无知觉，心就不觉得那么冷了吧。。
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躲在北营的营帐里，杀死了俘虏她的士兵，抢走了冬衣，干粮和一壶酒。。
一壶烈酒。再见她的时候，她倒在挂满雪花的树下，脸蛋绯红，像楚楚的小兽。醒来后，她带着我穿过雪山，越过茫茫宽阔的冰湖，杀死语言不通的土著，又夺走他们的毛皮。。我们放火烧了一个又一个村庄，我以为她终有一天会安安静静如同远山的雪。
可惜她不辞而别，再见的时候已经是窦建德的公主。。我在军前看见她一袭红彤彤的衣裳，拉开了弓弦，对着我的方向。
我看见她回头望向夏王的战车，一眼的炽热和迷恋。。我就看见她送开了手，离弦的箭精准无比地刺入我的心房。
李元吉写信告诉我，他在长安玩打仗的游戏，他每每都是袒胸露乳，亲自上阵，乐此不疲。。
他喜欢放出尽量多的俘虏，然后一刀一刀把他们剁成肉泥。。
元吉说，他找到逸欣了，就在太子府里。。大夏的公主一刀刀刺死了她仁德善良的哥哥，做了李建成的妃。
我带着守边的军队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安，攻下紧闭的城门的时候，一脸坏笑的秦王已经提着太子和元吉的头颅，怀里抱着含笑的林逸欣。。
成哥，事已至此，也只能我坐这江山了。
他讪讪地笑着，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要了林逸欣，代价是放弃了唐燕王的爵位。。
我把她安顿在荒无人迹的海岛上，每片土地上都种满了曼陀罗花，她是这个岛唯一的公主。
我也时常想起我的弟弟罗士信，他力能扛鼎，所向披靡。。
他告诉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条出水的黑蛟龙猛扑过来，一口把他吞进了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