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自己:
你好呀!多雨的季节已经过去,天空微露淡蓝的晴,我坐在早晨清新温暖的阳光里给你写下这封信。
十八岁已经过去,十九岁刚刚开始。但你应该清楚,生活总需要一个勇敢地开始。十九岁,年轻浮躁的心开始妥帖安放的你有很多喜欢的事。喜欢下雨天坐在窗边看雨,天堂和人间仿佛只有一道雨线的距离。喜欢在日光倾城的下午在院子里看书,风吹起哪页就看哪页,不远处是弟弟带着家里的猫狗玩闹,感觉生活似乎不能再美好。喜欢没事的时候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紫罗兰,觉得名字也好,花也好。深深浅浅的叶子颜色总没有什么变化,它舒展着茎叶,遇到土便生了根,一个不注意,便从稀疏长到了满盆。而你熟悉它的一切,知道哪个枝子适合哪个方向,这种感觉让你很安心。喜欢同小孩子和老人们相处,小孩子的稚气和没有理由的对你的信任总让你很受触动,而老人们身上岁月沉淀后的韵味也让你十分敬爱。喜欢早晨出去走走,天气将暖未暖,你时常不自觉地轻轻奔跑起来,像一只轻快的猫,你总觉得这样的跃动,能把所有不如意都踏得粉碎。喜欢在慵懒的午后做家务,看着一个个满是油污的碗碟在手中变光亮,一件件带着泥渍的衣物变得干净,你觉得这是一个浪漫的魔法。喜欢挽起头发为家人准备晚饭,期待父母回来时满足的微笑。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让你喜欢。
十九岁的你总会有这样的时期,好像全世界的黑暗都汹涌到你的小宇宙,心里时不时蹿出一丛丛小火苗,烧得劈哩啪啦。你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于是装作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地安静着,面容温和无惧。你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细细看去,你的安静皱巴巴的,透着失去水分后的凋零感。也是停滞的,像烟灰一样松散。而你正常的安静,应该有着“空山新雨后”的清新,闻着有“坐久落花多”的香气,听着有“始随芳草去”的从容。你日渐沉默,像一场始终未曾落下的雨。你觉得自己渐渐长成了苔藓一样潮湿又细微的植物。一天晚上,你恹恹地踩着路灯回宿舍,瞅见自己的影子像盏路灯一样,笔直得硬生生、冷冰冰的,也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断裂。你心下凛然,你喜欢的影子是有温度的、有韧性的,看起来一团漆黑,却自带火种与光芒。然而,正如你莫名其妙的难过,开心也是来得莫名其妙,快乐像正午的阳光,哗啦啦泼洒一地。在大雨滂沱的夜里,你的沮丧、不安和恐惧被吞没,你看见时间如百合一样吐纳清芳,缓慢又从容。你坐在时间的宁静里,读一本书,写几行字,做一些开心的事。书柜上的绿萝已垂至耳畔,随时等待入梦。
十九岁的你还记得吗?以前的你是没有现在安分的,以前你的家在一座山脚下,旁边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你每天放学后就喜欢带着一堆小孩子往山上冲,爸爸常说你活脱脱就是一个山大王,找找野花,追追蝴蝶,捞捞蝌蚪,为一尾突然出现的鱼开心得跳上蹿下。回来的时候也不忘带上一大捧野花野草,一口袋稀奇古怪的石子野果,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还固执地觉得不理解你的爸妈不懂艺术。在那个年纪,披上被子就可以扮演公主,支起小黑板装模作样地给家旁边的小孩子们上课,挥舞着树枝想象自己是仗剑走天涯的大侠,组织同学们为老师过生日,因为喜欢的老师要被调走而和全班同学一起闯荡校长办公室,无知而无畏。现在的你家旁边还是有一座山,但你却没有了天天冲上山的热情。除了偶尔倚着一棵大树看书,偶尔去看看花花草草日出日落,你很少会去山上东跑西跳了。十九岁的你似乎考虑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喜欢被动了。问你午饭吃什么你随便,问你衣裳选哪件你都好,问你喜不喜欢那个人你说还可以。因为害怕吃到的东西不好吃,害怕挑选的衣裳不好看,害怕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所以你只负责被动。你肯定忘了,小时候,大人们问你长大做什么的时候,你回答得斩钉截铁,仿佛那就是真的未来。
庭前的苍柳又将抽出新芽,梁间燕子筑的巢还在,木桌上老式花瓶已落满尘埃。岁月带走一笔留白,生活吹皱一池春水,不过南柯一梦,你已经大一。人生中再也不会有哪个时期像这时一样专一地、单纯地、坚决地、几近固执而又饱含信仰和希翼地、心无旁骛乃至与世地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当你在若干年后某个悠闲的午后,回想起自己现在的努力和执着,那会是怎样一种感动和庆幸,怎样一种欣慰和尊敬——尊敬你自己。而那些年少的忧伤和明媚,从你的青春岁月穿过,穿过紫堇,穿过木棉,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一路走来,你在跌跌撞撞中学会了坚强;在起起落落中学会了安然;在繁华落寞中学会独立;在红尘纷扰中学会自持。原谅了自己的无能,体谅了别人的无奈,包容了这个世界无限的多样性和可能性,不妄做评价,不苛求完美,自然心生爱意。那就这样吧,我的女孩,你要拥有坚硬的凯甲和柔软的藤蔓,朝向想要的阳光和雨露,且从容且淡静。但愿你的眼睛是干净的河床,流过雨,流过雪和月光。但愿你的梦想是安徒生所说的夏日痴,就算寒冬来临,也能目光鲜艳。但愿你所说的一切都会变成天籁,唱到地壳柔软,天宇清宁。愿你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都忘怀。十九要一直快乐!前方的路纵然很长,但宽阔而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