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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不老的青春
五月繁花似锦。空中纷纷扬扬飘着粉红色的樱花和垂丝海棠花瓣,草地上开满了黄花地丁和小雏菊。偏偏五月份的假期特别多,很多学生都趁着大周末跑出去玩,整个校园都清净了不少。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身穿白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长长的衣襟在腰上打了一个结,后面露出一小截裸露的腰身,光滑的皮肤泛着健康的浅褐色。她的笑声像敲击的银器。
“约瑟夫,你爸爸可真大方,穿戴式的计算机,把美国所有的藤校都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台,他竟然买了送给你。”
年轻的约瑟夫穿着红颜色格子衬衫,袖子高高地卷在手肘处,金褐色的头发和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嘘,我的小姐,小声一点,我不想被别人听见,会被打劫!那个,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我们三个人的。”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电子板,回头张望,“简奈特呢?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简亦文沉思着说,“我在想,这篇文章发不发?”
“发!自然要发!”凌寒兴奋得满脸通红,“终于被我们捉到石油无机成因的尾巴了,为什么不发?现在各产油国都在提高原油价格,为这个我看非要再来一次石油战争不可。我们的文章,能改变全世界的格局,想想都美!”
“没这么简单,”简亦文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担心这个技术瓶颈一旦打破,会很危险。”
约瑟夫大大咧咧地挥了一下手,“只是一篇文章而已,离技术突破还远着呢,小姐,你不用奢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世界格局的改变,先生,你也不用担心在有生之年盼到技术瓶颈的打破。所以,洛伦兹叫我们发,我们就发!发完了好毕业啦!你二位就可以早点领证,走入fuck的婚姻殿堂!”
“喂,约瑟夫,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凌寒嗔怪地说,“那不就剩下你了?叫我们怎么忍心?为什么你既不谈女朋友也不谈男朋友?”说到最后一句她咯咯笑了起来。
“因为,”约瑟夫一手挽起一个,“我既有女朋友也有男朋友!”
“约瑟夫,你毕业了想去哪里?”简亦文问,“我想继续做研究,大学职位很适合我!”
约瑟夫的大脸上飘过一片阴云,“我呢,大概只能回家当老板了,”他叹了一口气,“我爸爸希望我能回去帮他。他已经病入膏肓,医生说他时日无多。”
窗帘紧闭的病房显得有些阴森,年轻的伯纳德医生有点手足无措地摆弄那些仪器,旁边站着一位秃头鹰鼻的白大褂,那是约瑟夫父亲老杜尔塞勒先生的私人医生。
约瑟夫被固定在父亲病床旁边的另一张诊台上,心中充满疑虑,“科赛特医生,我不明白,您说我能救父亲的命,是什么意思?骨髓移植吗?”他看看周围那些莫名其妙的仪器,骨髓移植如今并不算是什么高科技,犯得着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科赛特医生嘴角挂着一个既兴奋又阴冷的微笑,“本杰明先生(约瑟夫的爸爸)有话要对你说。”
老本杰明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但一双金褐色的眸子依然精光四射,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仍有坚强的求生欲望。他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儿子健壮的身躯,在确定他不能动弹了之后,开口了,“约瑟夫,你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总想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
看着约瑟夫脸上的惶惑不安,老本杰明就像一只嗜血的野兽,嗓子里发出桀桀怪笑,二十多年了,他每日都在盼望这一天。约瑟夫是他的,从里到外,连皮带骨,今天,他就可以彻底占有这具完美的年轻身体。
“亲爱的儿子,”老本杰明再一次开口了,“你就是我的克隆体。我把你从婴儿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这一天。”
听到这话,约瑟夫和年轻的伯纳德医生同时瞪大了眼睛,但是瞳孔却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骨髓,你的血液,你的器官,不不不,这些全都是我的,我只需要占用你的大脑。从此,你将用你的名字,延续我的青春。”
约瑟夫像疯了一样挣扎了起来,科赛特医生轻轻发出一个指令,一只针剂打进了他的体内。
约瑟夫的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的四肢渐渐僵硬,最后连舌头都变得麻木无感了,最终彻底昏睡了过去。
漫漫长夜,看不到光明,空余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约瑟夫感受到新的灵魂在吞噬他的理智和智慧,他恨他,但是他无法摆脱他。站在本杰明那具只剩呼吸的身体面前,他想嚎啕大哭,可是脸上却露出来冷酷的微笑,那专属于他“父亲”的微笑。
我亲手断送了最好的朋友的幸福,我亲手把我心爱的女孩送上了不归路。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约瑟夫看着外面的大海,还有远处高高耸起的石油钻井平台。自从那个被老本杰明霸占了身体的约瑟夫得了癌症之后,大脑中原来约瑟夫的意识慢慢占了上风,就在他故技重施,再次克隆人体转移大脑思维之后(这次技术又有了大的飞跃,无需从婴儿养起),约瑟夫感觉新的身体正在慢慢摆脱父亲的控制。
哪里会有不老的青春,凡人皆有一死!
正想到这里,办公桌上传来两声轻响,简凌和凌宇戈的图像出现,两人被约瑟夫约了同一时间碰面。
约瑟夫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用下巴指指凌宇戈,“我看你很精神,怎么还多休了几天病假?”
凌宇戈转头看了一眼简凌,很直接地说,“我去中国看望我父亲了。”
他的语气让约瑟夫很欣慰,“早就该这样。”他嘟囔了一句。
“叫你们来,是谈谈环境署的调查报告。”约瑟夫恢复正题,“我已经签了字,让天幕继续留下来,就按简凌的意见办。”这大方得让简凌有点吃惊。
“石油的无机成因……”约瑟夫的口气很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被证实了许多年。以前我认为,短时期内是无法突破开采的技术瓶颈的,直到……你们母亲,提出了地震法采油。”
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了。
“约瑟夫,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凌寒赶到这家在山顶的高级餐馆的时候,约瑟夫已经等她多时了,“有话不能电话里谈吗?”
“电话里自然可以谈,但是我想见见你啊!”约瑟夫一本正经地说,“亲爱的小姐,自从我们毕业,各奔前程,我们有多久没有见了?”
凌寒一边在桌子上的点餐单上划拉,一边笑着说,“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放弃了学位论文答辩,当老板那么吸引人吗?亦文都怨了你好几次了,既然可以远程答辩,怎么说你也该把学位拿到再走啊。”
“那学位对我有没有都一样了。”约瑟夫意味深长地说,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比起在学校里,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
“公司有意思吗?”约瑟夫问。
“嗯!我和亦文正想找你呢,就是现在这油藏是越藏越深了,越深越难挖,你现在虽然转到电力能源那边当老板,但这行你可是全世界最精通的人了,有好建议没有?”凌寒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热切地看着他。
“有啊!”约瑟夫嘴边露出一个微笑,“我准备送你们一份大礼。”
这是一份本杰明老先生利用约瑟夫的专业特长,为简氏夫妇送的一份大礼。
逐渐恢复自身意识的约瑟夫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切下来。有时候他想干脆勾结一下伯纳德医生,把另一个把持公司财政大权的总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算了,但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老本杰明的意识就会变得异常活跃。最终两种想法会在脑子里掐得你死我活,直到神经接受不了整个人昏死过去,等醒来又忘记那个极端念头了。
唯一不变的,是对简亦文的愧疚日益增长。
你们母亲提出地震采油并且指定西西里岛,是因为错信了我。老本杰明借用了我的专业技能勘测到西西里岛的地质结构有异,抹去了所有带突变的数据,将它们给了凌寒。北海石油公司为了抢在众人先,没有做进一步的调查研究就直接使用,所以才酿成大祸。
但是这些话,约瑟夫无论如何也没法当着简氏兄弟的面说出来。
“你们母亲提出的地震采油其实可以更平稳一些,直接利用火山太激进。”如果不是事先觉察到约瑟夫已经一个分裂成两个甚至更多,他这番话大概会让简凌和凌宇戈大吃一惊。但这对兄弟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有些担心意大利境内的地质构造,我也看了简凌发过来的报告,虽然还没有充分的证据显示,但地壳元素的数量改变的确让人不安。所以,我和董事会成员通过气,大家一致决定留下天幕,费用由公司出。”约瑟夫轻轻喘口气,“没别的事你们就先回去吧,再见,先生们!”不等那二位回答,他伸手切断了信号。
伯纳德医生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自从那个晚上收到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我知道你的秘密”,他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在街上,谁多看他一眼,他都觉得这人是来监视他的。
不过之后的两三天非常平静,大概是有人留错信息了,他自我安慰,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了下来。可谁知就在周末,他从外面购物回家,打开留言信号,又收到一条,这次写得更直接,“你和你的老师,当年做了什么?”
伯纳德医生真是欲哭无泪,这是谁干的?不像恶作剧,于是他乍着胆子回复了一条信息,“你想怎么样?”
“喂,”简凌伸手敲了一下凌宇戈的脑袋,“你这样真的好吗?跟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别?”他看到凌宇戈在狮子大开口问伯纳德医生要封口费,后面有几个零简直看不清楚。
“这就是敲诈勒索啊,你才看明白?”凌宇戈甩甩脑袋,真烦,发型都弄乱了,“有的事情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点儿,不弄清楚我睡不着觉。”
简凌摇摇头,只好任由他继续敲诈勒索。
此时他们两个都呆在简凌在瑞士租的公寓里,离这幢楼不远是原欧盟的环境保护委员会的所在地,也是简凌现在上班的地方。自从一起去中国看过简亦文之后,凌宇戈几乎每天下班都要来这里,捣鼓从父亲那里顺过来的第一代穿戴式计算机,“虽然老旧了一些,可还是比别的机器使用性能好。”凌宇戈这样评价,“可惜之前你的那套,我听奥尔森太太说,给约瑟夫使用了,真怕他再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小小的一室一厅,凌宇戈每天晚上都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或者干脆抱着被子在简凌的卧室里打地铺,他的话特别多,从地球扯到火星,每次都一定要说到简凌假装睡着不理他了才罢休。
简凌喜欢听这位小兄弟絮絮叨叨,这时他正从烤箱里取出一份披萨饼,屋子里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家。
突然,他听见凌宇戈一声锐叫,“快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