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花开 2019-01-29 阅读35
过去的年很长,从“沾着”腊月开始,大人就开始认认真真地过起年来。不许孩子没头没尾地哭,不许打碎东西,更忌讳串门的乡邻带着抱怨、悲戚来家里诉苦。他们不便直说,处处都刻意避开某些言行。不知道别人家如何,我家人这些做法乍一听很繁琐,但如今我想来,很是理解。他们都是乐观、喜欢的人,他们一心想着生活和美。犹如“阿长”大年初一急切地暗示“迅哥”一样:“顺顺溜溜,顺顺溜溜!”我不太认同说他们纯粹是封建迷信、迂腐。对他们个人而言,这是对美好日子的向往,再者,看人物是要看时代背景滴。
就这样。磨面,榨油,下粉条,杀猪,磨豆腐,做果子,……这些活儿都是几户人家合伙,都是自家种植喂养大半年的农产品。每个过程都是围着一堆人,热热闹闹。对了,还有找村里的老师写对联!我爸每年27就要买好红纸,准时去刘老师家,他们都很热心替乡邻做这件事。
终于到了农历22,奶奶买来“灶神”,头天晚上规规整整地贴在“灶火”屋的“大锅台”前面,心满意足地说给盯着观看的我:“今年画的最好,灶爷、灶奶多喜欢,慈眉善目的。”到了二十三,刚吃过午饭,便忙活起来,爷爷用除去底座的铁盆扣在大方铁炉上,上面再坐个厚“鏊ao子”,半天功夫,炕出一大筐火烧。前两个一定要供奉给“灶神”,说上一番话,似乎真的有听。印象很深的是,连着三年都要去“干爹,干娘家。”
就这样,终于到了小孩子期盼的大年初一。一大早,就被妈妈推搡醒来,从来不叫,前天晚上已交待过,大年初一,谁也不喊谁,自己醒来。起床后,就看见大人们忙着上香、放鞭炮等一系列神圣而庄重的祭祀。我和弟弟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不说话。
大年初二我家最热闹,亲戚多。按长幼秩序,他们都得先看我爷奶。所以,满屋子客人,表姑、堂叔、远方伯,就要坐在我爷奶面前很真诚地说一遍:“啥时候都得记着恁二老,不是恁把俺都轮流接回来,俺一个个都饿不中了。”这时,我爷奶便喜笑颜开,摩挲着他们的手,眼望着别的高处,像是回忆:“哎呀,那不都是穷吗,想想那时你们城市,还不如咱老家,好歹有口刷锅水喝。这都中,都长得结实,现在都中用了。你们爹妈这一冬身体怪铁?”“铁!铁!一早都催着让回来看你们……”不紧不慢聊着,聊到吃饭点了,叫上俩陪客的,父亲他们几个年轻人就围着红木桌,摆上“几个菜”:粉条猪肉揽锅大白菜,再配一盘芥菜丝、调菠菜、腌制的萝卜丝、炸丸子,便大声小气地“猜枚”吃酒。没有亲戚嫌弃“下酒菜”,他们是深知“老家人”的品格。我们这些小孩子把得到的压岁钱交给大人之后,就一块疯跑。或是去门口寨河里溜冰、砸冰窟窿,或是去寨墙上滑大土坡。这时候,拘谨的农村娃不再拘谨,冷静的城里娃不再冷静,一身土灰,满头泥汗,没有分别。
一直等到初五,该来的亲戚都来过了,父亲便带着我,有时是我自己兜着一盒“果子”、一瓶“罐头”去回节(当然,外婆家不能等,初二先去),要知道,这瓶罐头我们哼唧了几回,都被大人“说”了回去。果子和兰花根随便吃,每年都吃到很多天,多!一堆。
“年”一直持续到出正月,大人才明确:“出正月了,年过了,等二月二去李庄看戏。”并且,每次都捎带着讲一个吃嘴媳妇盼过年的故事。
过去的年,真的很长。长的不只是日子,长的更是整个村庄热呵呵地准备的过程,和隆重“过年”的年味。
——别忽略,满眼的美好;
别丢掉,一路走过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