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晚上十点半,我抱着巨大的纸箱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灯光有点冷,9月的夜晚一切还悄无声息的黏腻着,有蚊虫绕着冰冷的灯泡飞来飞去,好像还是未结束的夏天。
在这里工作五年,已经熟悉了尾音上扬的方言,拖腔拖调的慢节奏。公司里好像没有几个从北方来的人,我是独来独往的异类。当我收拾桌面上不多的东西装进纸箱里,像港剧里一样坐上电梯从10楼下来,走到有7-11的街角尽头,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从这里离开了。关系顶好的老王和大团回家陪媳妇儿去了。这里的男人号称“耙耳朵”。
我抬头就看见她站在马路对面,瘦长、沉默,有一点点带着叶子芬芳的头发长长的,穿着黑色的中裙。她看着我,隔着马路都感受到她又哭了。我太熟悉太熟悉她的眼泪,有点酸涩,没有咸味 ,啪嗒啪嗒落下来的泪水轻易就汇成了沾着脂粉气的河流。她在我面前哭了太多次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样的安慰才是合适的安慰。
沙茶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她一蹦一跳的,吸收着周围的光线和绿叶的芬芳,脸上小小的酒窝一闪一闪的,我知道自己看见她就忍不住笑了。她并没有拥抱我,一瞬间气氛就有点凝固。
你怎么还没走?什么时候走啊?沙茶问我。
恩,今晚的火车。
几点啊?
9点。
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辞职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下决心。这几个月里,我并没有和沙茶见面,她的信息我也没有再回复。看着她的瞬间,感觉是空洞和迷茫。她的眼睛里有清清楚楚的爱情,可是我无法感到共鸣,也再也没有每次见到她那种轻飘飘的喜悦感。
不用回我的信息,不用在意我,不用再管我了,我不想让你再有一丝丝困扰了。沙茶在我身边笑着抬起头对我说。我看着她的脸,一点点泪痕斑驳在脸上,可是笑的好轻松好开心。于是我也笑了,我说好吧,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把箱子里的东西装进背包里。单薄的一个双肩包,没有多余杂物,看起来就像是一次普通平常的下班回家。我说,沙茶这个纸箱帮我扔了吧。她说好的,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不会扔,会像个小松鼠一样把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收起来藏好,只要我不提起,别人一辈子也不知道那是谁的。于是我在前面走,没有回头,不想看她在我身后如何忐忑地把一个纸箱藏在路边,也不想看她抬头看我时候眼里的神色,说不清,那神色我怜悯,然而也并不是爱情。像回旋在口腔里的烟味,你说她不存在么,不是的。可是却如此平淡,像呼吸一样转而四散,瞬间就忘。我说不清对她的感觉,在她面前,我也许只是想保持冷静,也许并不需要保持,就是长久的冷静。她的美丽依旧像兔子,也像月亮一样忧郁而洁白。可是再也与我无关了。
沙茶,回去吧,再见。
嗯,我会给你发信息的,到了告诉我,再见。
“可是我无数次再拿起手机,梦里你跟我在信息里谈天说地的场景再也不会重现了。那些空荡荡的空白,无论说过什么,都好像是一个大写的结局。
我再也不能奢望,你会出现在梦以外的地方,我会送你上离别的车——那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你总是独自离开而我在你的视线里。你总是在我身边而我看心情。最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再也没有听到你一丝一毫的消息。
我总要过好久好久才能敢梦见你。那些上车离去的背影,悄然无声的寂静,撕心裂肺的呐喊,蔓延着咸味的泪水,好像充斥着每一个梦境。我不敢设想你的语气,哪怕在梦里,我也没有再敢触碰你的手。
就像,我在暮色四合的荷花池旁边用尽全力拥抱你,那时候我还在笃定有些爱情是永远不会离去的。可是那些纯粹爱情的东西早就已经离去了。
就像,今晚之后,我可能又再也不敢梦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