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重拾道心的当夜,云泷在进入黑甜乡后,便有了奇遇。
“笃、笃、笃”,几声清脆的敲门声,让他从睡梦中醒来。周围漆黑一片,他停了几秒钟,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便去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一霎那,屋里屋外都亮了起来。那种光亮很柔和,好像月光映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有几分清冷,却让一切纤毫毕现。
他惊奇地发现,门外的世界并非他公寓外的电梯间,而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院落,院落外还有几抹远山的影子。然后,他的眼光才落在眼前的人身上。这是一个古装打扮的少年,相貌清奇,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却又似乎很是熟悉。
“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坐坐?”那少年微笑着说道:“我是无天,想必你也听说过我。”
“你是魔王!?”云泷不觉得心里一惊,真是见鬼了!以前只听说魔鬼在西方造访过歌德的朋友浮士德,在东方造访过鬼才钱钟书,自己何德何能,让这魔头给盯上了!
魔王无天似乎看穿了云泷心中所想,一边和他走进屋子坐定,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到:“日间光冲霄汉,引起了我的注意。世间人大多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所以昏暗无明。而道心一起,则会突破空间维次,照耀山河万朵。我是循着光而来,看看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云泷一边听魔王说话,一边略带惊异地环视了一下变得古色古香的房间,暗想,自己莫非置身一个平行空间了?听魔王言毕,他便说到:
“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总觉得在这世俗人生之外,应该还有另外的境界在。所以想趁着自己还不算太老,去争取一把。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魔王打量了云泷一番,略带怜悯地说到:“你这身子骨,也没多少本钱可折腾了,正应了三丰先生那句话,下手速修犹太迟啊”,他顿了一下,“不过,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只要你真心向道,一切都不晚。”
“不过,我这次来,就是要看看你是否真下了决心”,他说完,两眼定定地盯着云泷:“凡人之所以不能打破无明,都是贪嗔痴于名利情。”
云泷脸转向窗外,看着那轮柔和却硕大的明月:“名场阅历莽无涯,我半生在名利场上角逐,现在想来了无意趣。所谓‘浮名浮利浓于酒,醉得人心死不醒’,一般人追求的不过蜗角浮名、蝇头微利罢了。至于所谓的圣贤人,说什么‘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当求万世名’,虽然听起来让人佩服,却也是一种执念罢了。名利非不可为、不可取,但也有一个度,就像瓠子瓜一样,虽然好吃,但也要适可而止。”
“你说的倒也在理,但世人最难破的是情执。这可不像名和利,说放下就放下的”,魔王说这话时,眼神里带了几分戏谑。
“放不下,是因为看不破。我于世间亲情、人情、爱情,这些年也逐渐看淡了。但看淡并不一定非得放下,人生一世,该报的恩、该还的情、该偿的债,还是要尽到责任。于我有恩者,我当守护。为我子女者,我当爱护”,云泷也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继续说到:
“至于爱情嘛,我不认同刘皇叔‘女人如衣服’的鬼话,也相信可能有文学作品、影视剧里天雷地火般的爱情。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世间爱情大致如罗曼罗兰所言:你爱的,人家不爱你;爱你的,你不爱人家;彼此相爱的,却注定要分离。所以世间还是怨偶居多,这样想来,又何必执着呢。”
“哈哈,说得倒也通透”,魔王面带赞许,继续说到:“不过,要想修道,最紧要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生死关。劝你还是回头是岸啊!”
“你说的不错!我以前也这么认为,觉得活到天年,才是人生尊严所在。平日里总担心自己这一辈子不幸而早死,让熟识的后死者看到我这一辈子的狼狈相。不过,今天我忽然对孔子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了一丝明悟,也对庄子说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有了些理解。我觉得负责的态度,就是向死而生,去追求超越生死的大道,也许真的能我命在我,也未可知呢!”
魔王看着云泷,面上多了几分郑重:“看来你这次发道心,倒不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留在我的地盘。我要走了,最后有几句话送给你。老子说,反者道之动,这里面有很深的道理。修道,要识阴阳,而非落在空、无的一边。罗汉不如菩萨,就因为他们是担板汉,只见得清静,入不了红尘。你能从滚滚红尘中打个滚出来,这很好,希望你继续在红尘中悟道,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说完,他整了整衣衫,起身就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一伸手,一个圆坨坨、光灿灿的混沌宝珠出现在他的手掌上。“这是你的摩尼珠,还给你,不要再丢了。在你修道过程中,它有无穷妙用,你自己慢慢探索吧!”
说完,他把这混沌宝珠扔到云泷手上,大踏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吟唱道:“贫子衣中珠,本自圆明好。不会自寻求,却数他人宝……”
云泷眼看着魔王走出院落,忽然金光一闪,一个巨大的六牙白象,载着一尊丈六金身腾空而去,一时间天雨香花,仙乐飘飘。过了许久,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摩尼珠,心里平添了几分透亮。这正是:
游戏何妨幻亦真,莫将魔佛强疏亲。心源自有灵珠在,洗尽人间万斛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