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想背着包在地球上所有的的路上行走。
躺在床上的Z觉得他像困在笼中的鸟,他够不到外面的天空。他是遗留在沙滩上的一条干鱼,即使海水就在他眼前拍打,他也扑腾不进去。
所以Z决定他拯救他自己,他谁也顾不上,他只可怜自己在哭泣的影子。在他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时候,他决定他要去流浪。于是,他背着一个黑色的破烂的包就开始了他的行程。
凌晨四点半,他睁开了眼,在所有人还在安心的睡眠时,他从后门溜出了生活的笼子。他走了许多天,每天只靠一口面包压住饥饿,在又一个凌晨四点半的时候,他走到了东江湖,他看着浓雾像泪水遮住他的眼睛一样遮着了湖面,就连山腰上都有雾气绕着,好似天上的云不知何时掉下一朵,做了这东江湖的衣裳。
Z多么能理解东江湖的秘密需要这白色柔软来掩饰,就像流浪能掩饰他对生活的迷惘,绝望。他沿着湖边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忘了太阳还在移动,久到他看不见雾气在往四周推,Z寻了竹林之间的一块干地坐下,看着候鸟摆好了队形要迁往温暖的巢穴,听着唯一剩下的几只鸟儿还在诉说着它们的依恋。Z忽然也觉得自己也是那剩下的鸟,在和这片湖说着不舍的再见的话,他努力的让渔夫看见自己对他的笑,渔夫就成了这思恋的见证者。
Z又开始行走,仿佛是有什么在追赶他一样,在和他抢时间的数量,他连这湖水的宁静都感受不到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恶了,他强迫自己停下来与湖水做最后的道别,他凝视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湖水轻轻涟漪,再见了。
大约是晚上六七点的时候(他记不得了,大约就是太阳落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才走到人迹罕至的高椅领。
山上已经没有人影子,Z拿出手电筒通过这光束的眼睛,才将高椅领的山形看出个大概。Z总以为这不是在中国了,好像到了世间最奇绝的地方,好像他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山上的树木很少,对于山来说那几株不避体的树草可以忽略。Z从不知道山可以被切割,而且还能切割得这样艺术。山将他的切面呈现在人的眼前,他的沟壑那样深邃,却也那样柔美,那是美术里,在摆静物时所追求的,而大自然却轻而易举的摆好了造型,明与暗也在每一个山褶子里相互映衬着。
Z上了山,泥土是软软的,踩一脚都以为要陷进去了,Z用蓄满了力量的手指去按压地面的的时候,泥土却又像生气似的抵了回来,在Z看来泥土都拥有了人的心情。山坡和他垂直的切面一样陡峭。夜里没有光,只有手电筒和月亮眯着眼放出光亮为Z照明。快到山顶的时候,坡越发的难爬,这里没有阶梯,只能自己摸索下一步,旁边年久失修的扶手摇摇晃晃的,Z不敢去依靠这渗着锈水的栏杆,他开始感觉到死亡的气味,他不敢朝幽深的山下望。从这个高点望下去他一定会死,他笃定。
他弓着腰,颤着腿踩在坡上,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死与生的绝壁上,没有光做背景的高处只剩下黑,他看不见世界的模样。当Z停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走了很久,手电筒照射下的山路像在沙漠里骆驼走的道,他差点以为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楼兰。山沟里的夜风猛吹着他,汗湿了的背沁出了一股寒气。
Z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胆小过,他站在远处不敢动弹,对于山下的黑,他甚至不敢伸脚去触碰,他想他可能在这山上死去。当Z对生不做希望的时候,一群黑色的山羊像是神灵派来的使者护送Z下山,Z无法想像黑色山羊的蹄子摇摇晃晃站在陡坡也不会摔下去,山羊们不知道害怕,仿佛上山下山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它们瘦肉的腿那样有力,Z追赶着山羊们,仿佛他也成了山羊,不知道怕。
Z始终没有追上山羊,山羊的隐没在黑色里,没了去向。在黑夜里Z告别了高椅领,在又一个凌晨四点半,他再次将自己囚入了生活,这一次他没有痛苦,不曾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