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在娱乐至死的时代里奋力挣扎
文:江湖夜雨
“一幢只有三十四层的灰白色矮楼,入口处的一行大字十分醒目:中央伦敦培育所与条件设置中心。大字旁的盾牌图案上我们看见了世界国的格言:社会,和谐,稳定。”
这是《美丽新世界》的开篇,冷冰冰的介绍,正如同培育所一样冰冷。
这是二十五世纪的西欧,人们掌握了人类胚胎育种技术。
在胚胎阶段,一个人的生命就已经被写好,明确的分为五个等级,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埃普西隆。
只有前两种等级才能拥有健全的智力和身体,天生就是社会的最高层。
而最低的两种等级,则只能拥有正常人智力的百分之七十五,只能干些体力劳动。
不仅如此,科学家们还用睡眠教育法,不断的向婴儿灌输自我身份认同、纵欲主义、消解死亡的音频。
让每一个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当中将这些道德伦理当成颠扑不破的真理,就算现实出现什么反常的事件,那也一定是现实错了。
当儿童们成年后,他们又会被分配到培育所工作,或者从事科学研究。
在这个美丽的新世界当中,人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同于传统社会,性开放、“唆麻”的广泛使用,不论什么阶级都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欲望而不会受到谴责,甚至禁欲主义根本就不存在。
这是一个幸福的世界,也是一个可怖的世界,每一个人都活得愉悦舒服,但没有人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古代的书籍已然成了禁书,我们现在随处可见的莎士比亚、圣经、荷马史诗,都消失不见。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反乌托邦的世界,一个“美丽新世界”。
新世界的“焚书坑儒”
“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
——《娱乐至死》
提起反乌托邦,总会有人将《1984》和《美丽新世界》相比较。
可是站在二十一世纪,人们发现,原来赫胥黎终究技高一筹,这个来自英格兰(《1984》隐喻的国家)的学者的目光看到了百年之后。
在美丽新世界里,人们没有受到严厉的禁书令。
和《1984》不同的是,就算有人将成堆的图书摆在阿尔法或者贝塔们面前,他们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甚至认为这是洪水猛兽。
不过,他们依然拥有书籍。
当沦落到野蛮人村落之后,曾经身为阿尔法阶级的琳达依然保管着《胚胎的设置条件》《胚胎库工作守则》,没错,这虽然是书籍,但完全不具备传达思想的能力,只不过是简单的生硬的准则。
不过,人有着审美的欲望,有着创造文化和欣赏文化的欲望。
当作为文化的承载品的书籍被隐藏起来之后,感官戏,这种新兴的表演方式应运而生。
在感官戏里,没有情节,没有电影所应当具备的一切,只有强烈的感官上的刺激,人们用此体会触觉,味觉,嗅觉,总而言之,一切身体上的感觉都可以得到满足。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为什么需要书籍?
作为一个正常思考的人,是同时活在两个世界当中的,即外在的物质世界和内在的内心世界。书籍、电影包括戏剧,都是人们借以表达内心情感,抒发愿望,甚至进行心灵交流的工具。
简言之,书籍即思想。
当思想缺失,人就会感到空虚,久而久之,就会对社会产生负面影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用肉体的满足填补内心的空洞。
不管是感官戏,还是号称一克就能让人神游物外的唆麻,都不过是这个作用。
而这甚至可以上升为阿尔法们的一种统治术。
吊诡的一点就在于此,这也是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们的一声质问:
就算你能拒绝权力,拒绝金钱,拒绝名誉,但你能拒绝幸福吗?
当我们遥望那个美丽世界的时候,也许会认为,这的确足够吓人,足够可怖,但是同时,对幸福的追求是人类共同的愿望。
既然在这个世界里已经达到了幸福的顶点,那我们到底在迟疑什么?
没有人能拒绝幸福,就像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滴水不沾的人不能拒绝一池清泉一样,也许你会认为,这不过是肉体的欢愉,不能替代灵魂的思考。
但是反观现代的社会,这种放弃思考的权力,专注于一时之间的刺激的事情,不是一直在发生吗?
当我们进入智能时代,4g流量的平民化,催生了一系列短视频平台,那种不需要深度的思考,只需要盯着屏幕不停的刷着一个又一个视频的软件,满足了人们的视觉,听觉的爽快感,不正是像极了感官戏的升级版?
所以,我们也许已经远离了《1984》,但是距离美丽新世界,到底有多远呢?
娱乐至死
曾对美丽新世界感到不满的贝尔纳来到野蛮人的保留地,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位失踪多年的女子。
她就是琳达,是原先孵化流水线的贝塔,十几年前因为风暴意外坠落此地,并意外生下一子。
可笑的是,在世界国体系内堪称标准人类的琳达,到了印第安人部落后,却被人看成是不洁,下贱的,她与多名男子有染却毫不在意,直至被几名妇人拳打脚踢。
对于自己的儿子,约翰,她也疏于管教,原因是世界国的女子根本就不会怀孕,甚至连父母这种词汇都是羞耻的。
当贝尔纳将她带回世界国之后,她已经成了一个肥胖,肮脏的丑女人,她仅剩的生命不多了,却变本加厉的索要了几个月的唆麻。
由于高级的人体培育技术,美丽新世界里的人不会衰老,但会死亡。
他们的器官会在短时间内急速衰亡,虽然外貌还是那个年轻的躯壳。
无疑的,死亡的恐惧会带来社会动乱,所以儿童时代就需要前往临终病人医院进行死亡条件设置,让他们以为,死亡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需为此而感到恐惧。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琳达躺在病床上,双目依然紧紧的盯着电视机,观看网球锦标赛,过量的唆麻让她的思维飞到了过去,沉浸在以往的春梦里。
即便她的儿子约翰跪在床前,用力的呼喊,也未能让她的思绪停留片刻。
在《美丽新世界》出版半个世纪之后,美国的一位社会学家,尼尔·波兹曼,针对电视机泛滥,娱乐化倾向日益严重的问题,在赫胥黎影响之下,写了一本专著。
他为这本书起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名字:娱乐至死。
半个世纪前琳达的故事,正是一个绝好的注脚。当我们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琳达的时候,也应当注意到,我们的生活正渐渐的向此慢慢的转变。
想一想,我们有多久没能完整的读完一本书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多少个小时耗费在了毫无意义的短视频,热点话题之上。
原本严肃的话题被娱乐化,不知什么时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娱乐的糖衣,还美其名曰时代潮流。综艺节目挤满了视频网站,各种刻意安排的“真人秀”大行其道。
而如果这种趋势一直维持到我们的老年,甚至临死之前,那么,娱乐至死将不再是一种吓人的虚言。
重回理性时代
当然,我们现在并不处于美丽新世界当中,可是,抛弃思考,满足于感官享受的言论和思潮正充斥着现代人的四周。
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不正是一锅温水,而我们就像是对此浑然不觉的青蛙,等到真的察觉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正如赫胥黎在书中自信的说道的那样:
“你的1984总会过去,我的美丽新世界终将到来。”
这种情况可否避免?赫胥黎的看法是悲观的。
他在晚年的著作《重返美丽新世界》的第一章开篇这样说道:
“整齐划一的社会组织,系统的种姓制度,自由意志的消失,奴役的合法化,填鸭式的说教……凡此种种,终将成为现实。”
这种悲观是如此之深,以至于他在书尾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喊:
“但是,只要一息尚存,我们仍需要尽一身之责,竭尽所能,抵抗到死。”
当然,对于我们来说,这一天的到来仍旧太远,不过,的确有必要重新拾起久违了的书籍,重新回到曾经的思考时代,用一种更加理性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
诚然,娱乐是不会消失的,也没必要消失,尼尔·波兹曼对此的态度是,将娱乐看作娱乐,让思考保持纯洁。
这需要我们警惕那些被可以制造出来的思维陷阱,保有来之不易的独立思考能力和自由意志,的确,这很难,但值得。
因为越是在这种娱乐化的年代里,独立的人格就显得尤为宝贵。
最后,希望你不管身处于什么环境,都不会丢失灵魂。
毕竟一旦肉体将灵魂赶了出去,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找回来的。
作者简介:
江湖夜雨,快时代里的慢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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