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我回家,早上醒不过来,父亲已经起床,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走来走去,一边絮絮叨叨与偶尔来我家里做客的人说话,说的都是扫墓的安排,吹吹牛逼,不时会叫我起床。如同回忆里一样。觉得自己好像还没睡醒。我既信任又烦躁于这样真实自然的碎碎念,没有矫饰,没有虚浮,有的只是在生活和情感中的逐渐起伏又归于尘定。没有什么比一个人对自己自然真实地说话,更为令人觉得安全。语言,此刻提供的是一种感情的凭证。代表着延展,代表着继续。没有完结。
村子小,密集程度高,公共生活如同一个舞台呈现无遗。在安静的小山村做饭洗衣,刷洗马桶,夫妻吵架,小孩哭闹,全都听得见看得清。每一家的喜怒哀乐,就如同他们晚餐的内容一样,无法成为秘密。生活简易的南方人家,每一家可以说都是亲人,扫墓的时候,大家都会回来,成群结队去扫墓亦是踏青。在柴米油盐一举一动之间,或好或坏,每个人都在同一天为了同一个目的聚在一起。家家相识,白天从不闭户。
今天大家一起去扫最远的墓,让几个中年男子先带着割草机去清理茂盛的杂草。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开车到没有道路地方,就分成了两拨人,延着山脊向上,风吹而过,树影如同潮水此起彼伏。好大的风。格外湛蓝的天色蔓延在群山之间,少了白云的白色。那一刻时间和天地似乎是停顿的,凝滞的。却又格外寂静豁然。走了很久,埋头小心注意脚下。到达,收拾,祭祀,简易的吃个东西,再下山。在山顶上晒太阳,阳光强烈,偶尔躲在树影之下,确吹得有些凉。
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后,即将来到的台风季。自然给予的威慑,它的寓意从无穷尽。在山里长大的孩子,虽然对山间的景色习以为常,但我却总能在不同的时间体会到不同的情感,今年我在山间看到了希望。
我想一个孩子拥有在乡村度过的童年,是独一无二的幸福际遇。生活于天地之间的,赤足悠然的成长,如同蓬勃生长的野草,生命力格外旺盛。坦然自若,与人世的动荡变更没有关联。只关乎山水与生命,一个人对土地和大自然怀有的感情,使他与世间保持微小而超脱的距离。会与别人不同。他亲近于自然,站在结实的地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