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一节
“我也睡过七万年。在那七万年里,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女子,像是你。”
昆仑虚的清晨有清脆的鸟鸣声,她站在四目云雾里猛然想起墨渊的那句话。
要不是昨夜仲伊突然闯进昆仑虚,不然她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她好像在感情上永远都是有点害怕的,害怕对方的拒绝,把拒绝看得太重,更害怕和墨渊像从前那样在一起。感情的事她从前一直是主动的一方,但主动久了也是会累的,不想主动了,却又不习惯。
但她又不是柔弱的小女人,怎么可能把对感情的脆弱展现出来,谁都是会脆弱的。
这十九万年,墨渊变了太多太多,她更加看不懂了。也是,毕竟在那场大战里他一下子失去了父神,换谁都受不了。其实变了是好事,不变才奇怪。
她站在有薄雾的崖边,他站在她的崖后,看的朦胧。她有点凉地拉紧紫色长衫,风把她鬓边的落发给撩起来,她用手拨到耳后。
他突然想起他的徒弟十七,从前见到十七第一眼,便觉得眼睛很像她。但也不全像,她的眼睛他更喜欢些。
那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她刚离开的时候,他也想过一直等下去,可他还有担子,他是父神的嫡子,不能一直停留在儿女情长里,这十九万年里,他一直为苍生干尽了自己能做的事,成为了战神,一直试图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她,不去想过去,可明明能在那么多个孤独的日日夜夜过得无情无欲,偏偏她来了控制不住情绪,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她却突然醒来,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去留她,不去找她,不去想她。
原来,他也是有感情的。
从前他们隔着神族与魔族相爱,隔着感情相杀,相隔的太多太多,太远太远,因此情感也太复杂。就好像在人间里前世的情人突然在下一世重逢,他们都还记得前世的事情,但这一世,他们早已有各自的生活,就算记得又怎么样,就算相遇又怎么样,他们也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在一起了。
他和她还要复杂,他们除了缺少和彼此一起一辈子还长的时间,还隔着种族的仇恨,隔着生死的仇恨,隔着那段短暂却美好的回忆。
她很聪明,有谋略,即便是在感情上。昨晚他说的话她是听懂了的,但她不敢相信,她宁可装傻,她也害怕相信,她害怕和他如此尴尬的境地,她害怕重蹈覆辙,再次受伤。
他懂她,在这段感情上,他也什么都懂,可依然会陷进去,逃不了,她能多在他身边就多在一天,其他的,他真的累了,不想再理会了,再错过她,他怕就没有机会了。
第四章第二节
“奉行,你过来。”她坐在床边道。“你看看我如今的脉搏。”
奉行于是从桌边行过来,执起她的手,随后睁大眼睛抬头道:“祖宗,你有点内力了。”
“我就说一早起来人明显不一样了。”她嘴角有点上扬的说。“但还是不确定,所以让你看看,这样看来我的内力就快回来了。”
“祖宗。”奉行又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内力恢复了,我们就走。”
“尊上要走了吗?”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陌生的男声。
她有点伤感的心想,看来自己内力恢复的还远远不够,有人在门口都没有察觉到。
奉行定睛一望,门口正站着一位白衫男子。那男子接着说道:“师父吩咐我务必留住尊上,今天下午还要邀请您。”
她微挑眉,靠在床头饶有兴致的道:“哦?凭什么?”
“师父说您的内力尚未完全恢复,昆仑虚设有重重屏障,您出不去昆仑虚。”
“呵。”她用手指玩弄着鬓边的落发。“墨渊威胁我?他就不怕我叫人来把他的昆仑虚给拆了。”
“师父是这么说的,尊上您本事大,要走早走了,谁都留不住,您如今却还在昆仑虚,说明您还不会走,但长衫还是觉得不稳妥,所以特来告诉尊上,只是告诉尊上一声,我和师父都没有要威胁的意思。”
“嗯。”她嘴角微弯。“的确是没有威胁的意思,是我多想了。小兄弟,我看你仪表堂堂,是否有心意的姑娘,或者婚配?”
奉行站在一旁,眼角抽了抽。
“暂无。”那男子道。“尊上的意思是?”
“哈哈,没事,随便问问。”她有点干的笑,接着又道。“我……还有个未婚配的干女儿,年龄大致与你差不多,不知道你有相亲的意向吗?”
奉行呼出一口气,果然如他所想,祖宗还是牵挂着当年祖宗沉睡前还在襁褓里的那个孩子。
“呃……”
长衫还未说完,便被门外一个淡淡的声音给打断了。
“长衫。”
墨渊从门外走进来,长衫微弯下腰做了个小揖。
“师父。”
墨渊微点了点头,表示回礼。他的目光望向此时倚在床边的少绾,少绾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表情如常。
“少绾。”他唤道。
她依旧是那样慵懒的倚着,不去看他,也不知道以什么表情看他。
墨渊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感觉一天天闲的很,事情还要让徒弟帮忙传达,自己来说不好意思吗?她有点调侃地想。
“你跟我来下,有事说。”
“我?”她用手指指自己。
“不然?快。”
墨渊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她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跳下床跟上了,墨渊在前面走的很快,昆仑虚上的大风鼓起墨渊的黑袍,她不敢走快,始终和墨渊保持一定的距离。走了一会,正盯着地上看,猛的一下却撞到了一个东西,她抬头一看,是一片漆黑。
嘶……撞到墨渊的背了。
她赶紧后退,心里难受的想,这墨渊怎么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
“走路还出神。”墨渊回头道。“别带奉行来。”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不会对你做什么,在想什么。”
“我没想啊。”她心里捉摸着,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带奉行?
墨渊像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又道:“和你内力有关的事,听不听?”
她转头便对奉行道:“奉行,你在其他地方四处转转去,我有点事。”
“祖宗……”奉行有点依依不舍的道。“好吧。”
等到垂头丧气的奉行走远了,她便转头对墨渊道:“说吧。”
墨渊从袖里拿出一根断笛,这根断笛早已残破不堪。
“还认得它吗?”
“芦笛!”她惊道。“怎么在你这?”
墨渊忽地持住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挣脱,他却突然把那根断笛塞到她手里。
“它一直在我这。”
“这和我内力有什么关系?”她有点急,芦笛曾是陪伴她每一场胜仗的好帮手,她记得是在那场战争毁了,如今却出现在墨渊手里。
“你的芦笛曾封印了浊气,才会威力如此之大。你可知?”
“当然。”她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芦笛断了之后,浊气跑出来了?不可能,即使芦笛被毁,浊气仍然会附在残笛上。”
“这正是问题。”墨渊道。“芦笛的另一半残身附着巨大的浊气,大战以后便不知所踪,我一直在想,你的内力为何会消失,脉搏气息也全无,最近我得到它的消息,不知为何流落到人间,你从前和芦笛结了血誓,也就是和那些浊气定了血誓,它们和你的内力,命脉联系,如今它们流落在外,并四处分离,你自然也受影响。”
“那我今天的内力确实恢复了一成,是怎么回事?”
“我昨晚取了芦笛,带在身上,它与你起了反应,说明我的推测正确。”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取回另一半芦笛,然后再修好,我的内力就能回来了?”
“大抵是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边道:“那好办啊,我现在就派人取。”
“它现在在人间不知所踪,你去哪取?”
“不知所踪?”
“嗯。”
“那如何办?找总比不找好吧。”
“事到如今,找要去人间找,我只知大致方位,具体位置还要看情况。况且,也不知另一半芦笛是否完好,如果破碎了,你再找也很难找到了。”
“等等,你是如何知道另一半芦笛的下落的?”她抬头问道。
“你忘了,这芦笛是我造的。”
“那,那你帮我找。”
“嗯……凭什么?”墨渊学着她的语气说道。
她没有想到墨渊竟会反问,甚至有点调皮的学她的语气说话。这不可太像从前她认识的墨渊。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连墨渊这样的天之骄子都无法幸免。
少绾再次感叹道。
“你告诉我这事,却不帮我。”
“告诉你了就要帮你找?”
她撇撇嘴,有点不屑的道:“呵……又不是四海八荒就你墨渊一个了,我自己也可以找,实在不行,还可以找东华。”
“呵。”墨渊又学着她的语气道。“先不说没我帮忙你能不能找到,就算你找到那一半芦笛了,另一半还在我这,你也是徒劳。”
她猛的意识到墨渊方才塞到她手里的东西有多么重要,她把刚才半握不握的芦笛一收,墨渊几乎和她同时收过去。
他没有控制好力度,忘了她内力不够,更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一握,一个立地不稳便拉住了她的手。
于是,两个人一齐倒在地上了。
少绾有点晕,抬头撑起来一看,却看见了墨渊的大脸,顿时明白自己是倒在他身上了,急忙准备站起来,没想到刚一起身,猛的又被墨渊拉回去。
“墨渊你是不是有病?”
墨渊竟有点笑意的道:“心病。”
她缓缓情绪,冷笑道“难道这样同我纠葛着,是你想要的吗?”
“早就决定同你纠葛了。”
“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骚”
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姿势,准备起身,边道:“长得娘炮就算了,性格也要学别人骚,墨渊你要这么发展下去真的无敌了。别扯我,小心我真生气。”
“我如今的态度。”墨渊也起身道。“改不了,你也别改,从前是你主动,如今该我。”
“但我接受不了。”她突然正经道。“别再说我们了,你就像从前那样就好,我们也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没必要去改变什么,我已经不想去接受任何变化了,我们应该留有距离。”
“少绾。”他恢复他从前的那样,道。“你先招惹我的。”
“但先离开的是你。”
他不说话了。
“在你眼里,大义比什么都重要。”她冷冷道。“昨夜里你说的话,我并非听不懂,墨渊,你还不明白,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这不是谁主动的问题。”
过了许久,少绾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你刚才说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
说完后,她竟见到墨渊笑了,笑起来很好看,她以为是在做梦。
少绾突然猛一下把墨渊手里的短笛给收了过去。
“哈哈墨渊,原来你也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她笑道。“没找到有一天你也会被我算计。”
墨渊愣住了。
“现在你手里没筹码了哈哈,我可以想找谁帮忙就找谁帮忙。”
墨渊突然转头就走,她急忙跟上去。
“唉唉唉,你不会生气了吧。”
墨渊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脚步飞快。
“你别这样啊,怎么玩不过别人就耍脾气。”
她还是第二次看到墨渊生气,第一次是因为她屡次触犯他底线,第二次是现在。
墨渊生气起来十分恐怖,一句话也不说,暗地里较劲,但墨渊很难得生气,她记得她从前弄坏了他最宝贝的一本书,他都毫无表情,她真的没料到这次墨渊会生气。
“那……那我把笛子给你,你这模样跟被我欺负似的,最看不得娘炮生气了。”
墨渊果真停下来了,转身接过她手里的断笛,她心里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给他了。
“这半芦笛给你便给你了,可别忘恩负义,你要帮我找另一半。”
她转身准备走,却听见墨渊唤她,她又转回去,见墨渊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手举起来,竟捏了捏她的脸。
少绾愣住了。
“挺会演。”他柔和道。“但和我玩,还是不能心软。”
少绾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几遍能骂墨渊的所有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