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做了自闭症儿童机构的志愿者,是一周前
就报名好的。临出门前我还在忐忑不安,质问自己
是否真的要去,毕竟那于我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
界。
我想象中的机构是非常正规的,拥有良好的设施
和环境。可是事实却让我大跌眼镜,这个机构所在
的小楼就脏乱不堪。最初找到那栋既有小宾馆又有
KTV的楼时,我甚至怀疑自己要被卖了,而且会是
世界上最蠢的受害者,“自投罗网”型的。但本着
一不做二不休的人道精神,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上了
楼梯。
不得不说,看到机构的门头,我还是松了一口
气。虽然与想象的环境大相径庭,但也称得上是温
馨的。一个老师出来迎接我,让我穿上鞋套(这一
点还算正规),得知我是志愿者,就把我领到了走
廊尽头的房间。
那是一间很小的房间,里面已经有6、7个志愿
者,清一色的女士。她们看到我也没有太惊讶,马
上就转头继续陪自己负责的孩子玩。但我因为是新
来的,十分局促,坐在了一个没人陪的男孩身边。
刚坐下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想吐。真的很抱歉,
可那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我想逃离那里。屋里
有好几个孩子,他们一看就是病态的,和健康的孩
子完全不同。脸色都说不上是苍白,甚至像是灰色
的水泥墙上刷了一层白粉的颜色。所幸我适应能力
强,立马就接受了这些孩子们的真实面貌。
我左手边一个小女孩正在尖叫着摔东西,一个老
师模样的人抓住她的两只手臂,正在好言相劝。但
我不确定她是否听进去了,因为她的眼神看起来空
无一物,像是神游在另一个世界。
然后我发现我身边的小男孩正在盯着我看,他没
有上下打量我,而是很直接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喜
欢这种直接,于是也看着他,给他一个真诚的微
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
但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立马投身于自己手上的事,
把一堆雪花型的积木放进塑料瓶里,又倒出来,再
捡进去,再倒出来。整个过程中他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我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负责帮忙捡捡掉到地
上的积木。
最让我感动的一点是,陌生人之间都有一个所谓
的“安全距离”。可自从我们交换了眼神后,他就
很自然地靠在我身上,我也没有任何的抵触心理。
我特别喜欢这个小男孩,他的安静让我着迷。
唯一让我感到揪心的是他手上的伤疤,起初以为
是被虫咬的,但左右手都有,再仔细看看规整统一
的形状和大小。我立马就明白了——是被烟头烫
的,新伤旧伤都有。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受了虐
待。
我刚来的前两个小时,他偶尔还笑几下。比如他
会突然想起一个耍我的方法,然后狡黠地笑了出
来。随即拿起一个积木作势要塞到我手里,当我受
宠若惊地问他:“哇!是要给我吗?”他便又快速
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后一个小时他就开始有情绪,因为他的下嘴唇
始终是上扬的,这种微表情被解读为愤怒。但他没
有表达出来,也没有突然爆发伤害他人,而是独自
默默承受着。很多次我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也还
是一言不发。
就在这样的时候,那个老师模样的“大嗓门”却
还过来强迫他写字,强迫他玩一种把图形积木放进
相对应的图形窟窿里的游戏,每当他尝试着把图形
放进不同形状的窟窿里时,那个“大嗓门”就开始
阻止他,并抢走他手上的图形让他好好观察。这样
的一系列强迫行为显然让他感到非常不适,我多次
阻止无果。幸好“大嗓门”还有很多孩子需要顾
及,一会儿就走了。
正在我手足无措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时,他的脸
上却脸上突然展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我毫不夸
张也不加修辞地说,是天使的笑容。原来是他妈妈
来接他了。
当妈妈问他今天开不开心的时候,他竟然突然伸
手搂住了我的头,然后用他的小脸紧紧贴着我的
脸。那一刻我觉得特别幸福,我原以为他没那么喜
欢我,最后才发现他只是羞于表达。但当他妈妈来
了之后,他一下就开朗起来,就好像脸上从未有过
愁容。直到送走他的那一刻,他也还是笑着的。他
的妈妈也一定是个伟大的好妈妈。
小男孩走了以后我也就走了,其他孩子都与我不
太相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总之,撇去漫长枯燥的路途,今天是很愉快的一
天。如果那个男孩一直在的话,我想我每周都会去
陪陪他。不仅是帮助他一点一点好起来,我觉得更
多的,也就是我去做这件事的初衷,其实是拯救我
自己。
每个人都有看不见的伤,以前我都自己慢慢消
化。后来有个非常好的朋友,当我又遇到了自己无
法消化的伤心事时,他耐心地陪我、疏导我,甚至
不厌其烦地应对我类似的问题,直到我终于能接受
事实。
我想如果我也有这样让别人从心底绽放笑容的能
力,一定是我这辈子最高的荣誉。所以,一定会坚
持下去的。希望可以走进孩子们的心里,让我们互
相鼓励互相救赎,在生命的迷雾中携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