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写下了高中时候的一段往事,用了实名制。后来岩姐问我可不可以分享到朋友圈,我说算了吧,毕竟朋友圈里太多故人,在故人面前公开别人的旧事,多少有点残忍。
真特么讨厌自己的这点善良,又真欣慰自己还残存这点善良。
然后和岩姐回顾往事。我坐在小区的石凳上,穿着短袖单裤,头顶硕大的月亮,旁边的云把月亮层层围住,不掩光亮;她在北方的温暖室内,守着暖气,在等水烧开,窗外可能大雪纷飞或者只是清冷的夜,春天总会到来,不惧寒夜。
她提到做同桌的时候,我时常很过分,有次她上课睡着了,声音很大,好多同学都侧目看过来,我却没有叫她。
时隔多年,我依然不怀疑这事儿我做的出来,一方面不怀疑岩姐的人品,另一方面我确定我做得出这样的事,这是我做得出来的事儿。
如今十余年过去,我们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不大不小的事。真的不大不小吗?当初如果再大一点,可能结果泾渭分明,如今如果再小一点,可能依旧羞于提起。我很感动这样的夜晚,南北方纵然相距千里,我们在某一个时机,轻飘飘的说出各自深藏已久的心事。这份心事不被提及也未尝不可,但坦诚不公能少点遗憾。
毕竟,不是每个朋友,都能在后来的日子里,重归于好,带着隔阂、带着争吵,默契的对过去三缄其口,静静地携手,跟着岁月往前走。
已经错过了某种过去,未来,自然想悉数登场。
昨天她提到了遗憾,她说如果当初我们敞开心扉开诚布公的谈,或许高中的日子也能让你过得好一些。的确,那些被集体所孤立的日子,我很难过;更难过的是,曾经的好友也没有站在我这边。可是青春无小事啊,你买早餐没等我,你体育课没陪我,你吃午饭没叫我,这些就都是天大的事啊。正如桐华说的,孩子的世界很小,所以每件小事都不小。
这是她遗憾的一部分,与我有关,我很荣幸。
你看,命运的礼物晚一点儿,慢一点儿,波折一点儿,只是为了用心扎个漂亮的蝴蝶结。如果没有当初的这段经历,那此时此刻的聊天,是不是少了些话题。
说起遗憾,真的好多遗憾。有一件事她可能忘了,但我记得。我们晚自习的时候,她在做数学题,我在背英语,当时纪律不太好,所以我就读出了声,她做题无法静心,因为近在咫尺的人“念经”似的嘈杂,她就把纸巾搓成小团,塞进耳朵。我看到了这一幕,我也知道嘟嘟囔囔很讨人厌,可是第二天老师一定会提问我背课文(每个英语老师包括代课的,第一个叫的一定是我),所以我必须背下来,而班级很乱,我必须出声才能集中注意力,所以她一直塞着耳朵,我一直咕噜咕噜的念。
这么多年后想来,英语课文而已,哪有一个好友来得重要。背过的课文早就还给老师了,可是对风雨同行的死党,却要愧疚很久。
遗憾,有些遗憾可以若干年后云淡风轻的提起,有些不行。比如年少轻狂时,随意丢弃的朋友,不是每一个都不嫌弃我的喜怒无常,愿意回返,重新启程。
那时候以为外面有广阔的世界和天空,我们会遇到更好的人,人生才刚刚开始,要轻装上阵,不带太多负累。后来活得越来越酷,朋友丢了一路,我们也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成年人,谨小慎微,喜怒不形于色。出门画着精致的妆,不打开家门都不卸下笑脸,偶尔的温情和感动,哭之前先用笑容替上。
我那时候性格很不讨喜,当然现在也没有多讨喜,只是人长大了,可以小范围选择自己的生活圈,所以剩下的都是愿意和你求同存异的人,或者是与你相似的人,自然更顺风顺水些。
那时候不同,我因为各种理由和朋友绝交过,比如我传给你的纸条你没回复,和身边的人说起了话(是不是类似于微信不回,却发了朋友圈?);比如你看到我不开心却没有安慰,跑去和你不太喜欢的朋友聊天,怎么那么势力,说好的我是真朋友呢?还有特别多的,我都记不起了。
记不起也好,忘掉是最舒服的方式,因为只空不疼。疼是切肤感受,空是内心情绪。
你如果问我真的和她们一路走到现在,是不是就没有遗憾。当然不是,朋友的数量、质量需要维系需要交流,生活的方式多种多样,大家势必要走向不同的远方,到时候,我们无话可说,势必在沉默中慢慢的疏远,慢慢的把朋友圈变成一条横线。
只是遗憾会少一点,因为我们留给了彼此说再见的时间。能说句再见,也是一种福气啊。大家面对面,泪光点点,你说两句不舍,我说两句祝愿,其实彼此心知肚明,你有多讨厌,我有多不值得喜欢。这份再见,没有路牌,不用站台,不需要人来人往推推搡搡,我们就是割舍一段友谊,以后大家不是朋友了,就是这样。
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女孩,我们的再见特别惨烈。小时候我爸妈都不喜欢我和她玩,因为她喜欢吃,所以我也变得爱吃,现在想想,哪个孩子不喜欢吃呢?那些刻意表现出来的乖巧,迎合了父母,却违背了自己啊。她梳头的时候只梳刘海,我也是;洗手的时候只洗手心,我也是...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什么了。
我读高中那年,她嫁了人,后来离了婚。我大学放假回家,她结了婚,在街上碰到我,远远的喊我,跑过来给我一个拥抱。有天和我妈吵架,说好的约会被我临时取消,她听出我情绪不对,就打车沿着路边找我,带我去熟悉的咖啡厅,点了一盘鱿鱼丝。然后我吃了一半的鱿鱼丝放到盘子边,她错手拿起来,刚要咬,发现是我的,就放了回去,有点嫌弃。
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主意不再和她联系。小时候我偷过她许多还珠格格的卡片,她原谅我了;她被孤立的时候我没有帮她;她原谅我了;这些年不见面听出我声音不对打车沿路边找我的人也只有她;在空间留言说有任何事情都要记得找她的人也只有她,她知道我爸妈不喜欢我和她玩,我打马虎眼一笔带过,她也不追问;上学时我不喜欢和她打一把伞,她在伞外淋着雨,也不和我生气......
我现在这个矫情的性格,有好多都是因为她让着我,我们咬过一口包子,说过一个人的坏话,我家搬走她跑好远去找我玩,去她家我想看哪个节目就看哪个,她很少跟我抢。一口鱿鱼丝罢了,怎么就生分了呢。
可就是生分了。可能我那时候被太多人嫌弃,早已如惊弓之鸟;可能我骨子里觉得自己读了大学高人一等,受不了她的眼神和动作。无外乎就是自尊心加生活赋予的诸多不顺作祟。现在我能理解了,可是于事无补。
最狗血的发生在后来,我渐渐疏远她,她有天打电话给我,说请我吃饭,我在路边接电话,说我在外地啊,有空的吧,然后电话就挂断了。然后一辆车从我身边路过,我觉得她就在车里,我没有回头。
多像偶像剧啊,你为什么不冲下来揭穿我呢,或者我为什么不回头看你一眼呢?如果是电影,会用长镜头的手法,跟着车辆和我的目光一直往前,直到那个街角车转弯不见,视线被生生的截断。
倪一宁说,成年人的第一生存守则是不问,因为大多数你问不出口的问题都有个你不想面对的答案。所以她没有拆穿我;成年人的第二守则是小心翼翼的疏远理解,自己作着去营造没有你的未来,却希望你某一时刻跳出来拉住我把你越推越远的手。
谁都没那么犯贱,所以她挂了电话,没有再理过我。两年后她在当地的派出所工作,我爸去办理身份证登记,她装作不认识我爸,回来后我爸很生气的说了两句,我在心里悄悄为她开脱,她不是那种人,因为从小到大我家都比她家穷,我也从来没比她幸福多少,她或许还没原谅我吧,或许。
我真的没有比她幸福多少,她妈妈很早离开,爸爸换了N个女朋友,她时常零花钱很多,时常需要饿肚子。我呢,看似顺风顺水的长大,父母关心我呵护我,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是一家人建康平安努力,可是我依然记得小时候和她坐在离家几百米的石头上,看着天色一点点灰下去,说着离开这个小地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们不是七月与安生,我们都是曾经的安生,后来的七月,越飘越远,终于无处回返。
现在离很远,隔很久,也不让自己去想了,因为偶尔想起,都是刮骨抽筋的疼,人生里太多人不给我们说再见的机会,其实再见早已说过。却有一些人曾经推开命运翻云覆雨的手奔向你,被你冷冷的抽开。
我的矫情、自私、狗眼看人低,她都清楚,都了解,我们在一起谈私密的小事,谈喜欢的男生,谈长大后婚房窗帘的颜色,我趴在她肩膀哭过,她牵着我的手说过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些年跌跌撞撞越走越远,却只要回忆起她,就觉得时光很慢,岁月很甜。仿佛我什么都没有经历,不用学懂事,不用学装可怜,不用独立也不必长大,只需要住在她的附近,早起去找她,中午她来找我,过年的时候比较新衣服的颜色和价格,然后吃着鸡腿,许下一个关于吃的心愿。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的路,遇到过更多的人,也为别人心碎过,也祈求过别人的友情,也对别人说过难过的心事,也对别人掏心掏肺过。可是大家别离后,我再没有亏欠的感觉,或许因为你,我不再亏欠别人,宁愿做个吃亏的家伙。
你教会我许多人生的课程,也没有陪我等到下课和考试,生活里太多事没有一起体验过,很遗憾,但也活该。
回忆里有你,就觉得时光,格外温柔。
能说句再见,也是一种福气呢,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