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娃传23 追问

1

大黑走了之后,我原以为会很快忘记,但是每天上厕所,必定要经过猪圈的,每每经过猪圈的时候,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总是感觉心里堵得慌,难受得很。

爹爹也是这样子的,中午头儿,歇了工,常常立在猪圈旁,极慢地吸着纸烟,对着空空的猪圈发呆,仿佛如石刻的雕像一般。

我本不愿意去打扰他一个人的伫立,但是后知后觉的我,心里总归有好多疑问,尤其是对于小猪毫无征兆的死亡,总想找个机会跟爹爹一问究竟。

于是,我轻轻走过去,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对他说:“爹爹,都过去了……别伤心了……会好起来的……”,本想安慰他,可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哽咽起来,话语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因为,我突然想起,大黑生的最后一窝小猪,有好几头都是我亲手扔掉的,且不止一次。

2

丢小猪这事儿是这样的。

那时候,大黑刚产完仔还没有一个星期,她统共下了十一二头小猪,一个个长得很是壮实匀称。因为前几窝小猪的成长都很不理想,最好的一窝,不过有三四头活过满月,所以,我在心里不断祈祷着,但愿这窝小猪都能够健康长大,家里再也承担不起全“窝”覆灭的损失了,再也忍受不了寒气逼人的冷清气氛了。

然而,死亡是我们谁也不愿提起的事情,却又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有天中午,放学回来,我看到爹站在猪圈前面,一动不动地抽着纸烟,那淡蓝色的烟气如同凝固一般,在爹的周围久久不散。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烟头,我猜想一定有事,但又不敢细问,便悄悄走过去,顺着爹的目光往猪圈里寻。

小猪们正一个个趴在猪妈妈身上,吃奶吃得香甜。可唯独有一头小猪愣在原地,眼睛黯淡无神,毛发乱如败棕,几乎是瘦得皮包骨头,四条纤细小腿好似风中的荒草,一刻不止地在那里打颤。

我清清嗓子,对爹讲道:“爹,这小猪是不是病了,怎么不吃奶呢?”

爹冲我苦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我自然觉得情况不容乐观,可是不容客观的程度却是我无法想象得到的。

娘已经做好了饭,喊我去吃。我便喊爹一起。可是,爹摇摇头,挥手道:“你先去吃,我不饿。”

我好疑惑,回屋以后,便对娘说:“娘,我爹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因为小猪生病了?”

娘微微点点头,神情落寞而悲凉。

“娘,我看到了那只小猪,好瘦啊,也不知道吃奶。”我一边吃饭,一边跟娘叨叨。

娘叹口气,说道:“已经喊了郝兽医,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如果能够撑过今天就好了!”

我安慰娘道:“娘,肯定会好起来的,猪这东西皮实。”

娘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安排我去吃中饭。

饭还没有吃到一半,我便听见院子里自行车“哐哐啷啷”的声响,接着便是跟爹打招呼的响亮声音。

这肯定是兽医了,而且这人我见过。他是西高村的,姓郝,脸黑而圆,带些油光,爱咧嘴笑,龇一口黄牙,总是穿一身破旧灰蓝中山装。

爹强颜欢笑,跟郝兽医攀谈一番,便言归正传,指着猪圈里的小猪崽不断嘀咕。

郝兽医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两个小玻璃瓶药来,那小瓶好像一枚子弹,头上尖尖的,中段有一内凹,像一细脖子,底下是圆柱形的,几乎也有瓶身的一半。

郝兽医左手中指和食指并排夹定那两玻璃瓶药,上下使劲晃了几下,那瓶里的液体泛起了极小的气泡儿,一会儿又倏忽不见。

接着,他用右手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恰似极小砂轮的东西,从小瓶细脖子上方轻轻一抹,那小瓶上的玻璃便多了一道挺深的白茬儿。

郝兽医也不戴手套,算准力度,直接生掰……我有过被玻璃划伤手指的经历,又怕疼,赶紧别过脸,不去看他。只听“啪”的一下,那尖尖的平头就被掰断了,留下了参差不齐的玻璃碴子。

真真是艺高人胆大,郝兽医自然是毫发无伤,谈笑如常。他接着拿出一支注射器,与以往见过的一次性注射器不同,这一支是不锈钢的。那注射器滑溜得很,太阳一照,竟然熠熠生辉地泛着银光。

郝兽医一手拿着注射器,一手拿着小药瓶,用注射器将药一个个吸完,冲爹使个眼色。爹会意地点点头,弯腰进了猪圈,将那生病的小猪从猪圈里轻轻捞了出来。那母猪和其他小猪崽一见这阵势,极度不安地四处乱蹿,直过了好长一会儿,才稍微安定下来。

爹逮住生病小猪的前腿,用胳膊肘儿夹住小猪的脖颈,那小猪拼命乱摆如不规律的钟锤,一门心思想要逃脱。我本以为这小猪会发出凌厉瘆人的惨叫,可它只是“吭……哧……”了一两下,且每“吭哧”一下,全身都会跟着变成一个拱门形状,完全不像是新生向上的婴儿,反倒如病入膏肓的暮年老者。

到这时,我才知道这小猪着实病得厉害。

郝兽医不急不慌地捏住一只猪耳朵,用棉球蘸了酒精,擦拭出一小片干净地儿来。紧接着,他拿起注射器,并将注射器倒立过来,往上轻轻一推,针尖处便涌出几小滴液体。然后,针尖对准小猪那青色的静脉,一下子攮了进去,并以极为轻柔的动作,慢慢地推那注射器,直到药物完全注入。

完事之后,爹便将小猪放回猪圈,那小猪实在是病得厉害,走路都一瘸一拐。

爹爹请郝兽医去屋里喝茶,他早就知道,这样小的猪崽是很难经得起针剂的,却又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又明知故问道,这小猪能不能好?

郝兽医走街串巷,经手的小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然对此心知肚明,却又不好说破,只应道,药已经打过了,能不能活,还得看小猪自身的体质。

两人又闲扯几句,爹付过药钱,郝兽医便走了。

少年时,自然是天真烂漫。我原本以为小猪会和我一样,感冒发烧之后,找村里的赤脚医生开点药,打个针,过几天之后,便又会活蹦乱跳起来。然而,事与愿违的是,这只小猪非但没有好起来,还传染着另外两只小猪也倒下了。

那些天,中午放学回来,我总是看见爹像块木头一样立在猪圈旁边。家里的气氛也瞬间降到了冰点,爹和娘很少说话,我想问又不敢问,只能默默地憋在心里。我是多么希望小猪能够快点好起来,这样的家庭氛围实在是窒息得要命。

草草吃过饭之后,我就赶紧拎起花布书包,跟爹娘打个招呼,往学校的方向奔去。这时候,我才能稍微痛快地开始呼吸……

可是,我终究还是要回到家里的,总得要面对小猪的倒毙,这是多么可怕和难以忍受的事情啊!

下午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刚刚有些擦黑,天边有着一道道好看的火烧云残留的痕迹,绯红、淡紫相间其中,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要是能够变成天边的火烧云就好了,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刚一进门,我就看见爹和娘都围在猪圈旁边,仿佛立着两块悄然无声的岩石。他们静静地盯着猪圈里面的小猪,那些小猪之中,有两只浑身打颤,快要站不住了,而另一只小猪状况更加堪忧,直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能感觉到灵魂正从这只小猪的身上慢慢褪去,小猪的四肢慢慢变得僵硬。

爹突然扔掉嘴角的纸烟,将烟头跺在脚下,狠狠碾了一下,继而身子一弓,便进了猪圈。娘好像早就准备好的似的,待爹进去,顺手拿出一个白蜡条编的粪筐来,双手递给我爹。

爹钳子般有力的大手直插下去,抄起那只倒在地上的小猪便放进了粪筐里。接着,就是另外一只身子总是打颤的小猪,没有一丝丝犹豫。可是,等到要捉最后一只身子打颤的小猪时,那小猪竟然通人性似的躲了一下,虽然它躲得很慢,可是终归是躲了一下。

爹刚要触及小猪身子的手,仿佛针扎了一样,瞬间往回缩了一下。那小猪却不动了,它实在是病得很重,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迈步子闪躲了。爹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猪,好像在鼓励小猪稍微动一下,只要稍稍动一下,就说明还有挽救的可能,就不必重复前面两只小猪的命运。

可是,那只小猪最终也没有动。

爹狠狠心,头别过去,一手捉住猪脖子,拎到粪筐里,然后往外递给娘。

天色有些黑了,天边那些绯红和淡紫相间的火烧云已经逐渐散去,只留下深蓝色天幕下寥寥几道惨白的残云……

爹从猪圈里出来,大黑努着身子,艰难地抬头看了爹爹一眼,喉咙里发出“呜呼呜呼”的悲鸣,似乎知道这些小猪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娘一边揩着眼泪,一边对爹爹说:“要不要再等一等,说不定会好起来的!”

爹爹眉头皱了一下,神情毅然决然,不由分地说:“赶紧扔掉吧!这小猪不行了,得的又是传染病,时间越长,传染得越多,到时候扔掉的会更多。”

娘只好接过来,生怕弄疼了这小生灵,轻轻地放在粪筐里。小猪有气无力地趴在里面,竟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别等了,赶紧去扔了吧!”爹爹对娘说。

娘点点头,背筐要走。恰巧,两人回过头来,发现我在他们身后呆呆地立着。

爹跟娘嘀咕了几句,听意思是让我去丢。

娘听了,点点头,递过粪筐来。

我木在那里,好似失了魂儿,心里一万个不想去。

爹见我发呆,急急地对我说:“鱼儿,趁着天黑,快些把小猪扔到村边的月亮井里。”

娘在一边劝道:“鱼儿,赶紧去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我还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爹有些着急,气得要抡肘子。

娘赶紧扯住爹的手臂,冲我怒喝:“还不赶紧去!”

“可是,这小猪还活着呢?”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

爹没有说话。

于是,我又说:“爹,娘,能不能再救救它们,怪可怜的!”

爹蹲下身子安慰我道:“鱼儿,没得救了,但凡是有一丝丝办法,爹也不会扔掉它们,可是如果留着它们,只会传染更多的小猪,赶紧扔掉吧!”说完,爹爱抚地摸了摸我的头,又重重地叹息一声,不知怎么,这声叹息之后,院子里竟充满了无数的叹息,在我耳边不断环绕着,久久不绝。

我含着眼泪点点头,娘递过粪筐,慢慢地放在我的肩膀上,那粪筐也是用白蜡条整个编成的,底下如簸箕,但比簸箕窄且深,簸箕尾部,白蜡条聚成一束,向上扩展成一个拱门形状构成提手,然后弯曲下来,距离提手三分之一处,又分成了两小股的仅有一半粗细的条束,构成一个锐角,连接了筐子两侧。

这粪筐头子得有多半米高,可提,可背。我当时身量尚未长成,因此只能背了。放粪筐的时候,娘是把提手放在我肩膀上的,怕我硌得上,又在底下塞了块毛巾,临走,又嘱咐我:“若是见着人,少说话,最好是别说话”。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让我背着粪筐,趁着夜色去扔?前些日子,一早,我起来上厕所,就曾看见有两头死去的小猪搁在粪筐里头。娘劝爹爹赶紧扔掉吧,可是爹爹说等一等,晚上再说,他看别的小猪也不打准儿。这难道是爹爹未卜先知,在等着别的小猪死去么?我不禁疑惑道。

之后,娘偷偷告诉我,之所以让我去扔,是因为我人小,不易引起别人注意,而趁着夜色,是不想被邻居们,特别是西邻看我家的笑话。

如此一来,我那小小的心灵里便提早承担了同龄人所不知道的人情冷暖,在村子里这种小地方,除了自家人和极好的朋友,是没有人希望你过得好的,最好是能够看你笑话,那样的话,他们心里才是极好的!

我去扔小猪的时候,已是傍晚夜幕马上就要降临的时候,小心背了筐,贴着道边,慢慢地踱到村外。这一路上,我尽量躲开邻居们的视线,即便是遇到,也匆匆忙忙地走过,只是装作去割猪草的模样。

我家就在村子的最西边,月亮井就在村外几十米的地方,所以,走个三五分钟,我便到了。

我们村子周边就两口井,一口是太阳井,一口是月亮井。

太阳井很大,距离村子也远,井口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最宽处有十来米那样阔,最窄处不过四五米。井身原先是用青砖一气儿垒成的,可是因为年代久了,井身不断向下坍塌,因此只有一小半青砖还在,其余全部是裸露、直立并且呈一块块条状的黏土,很适合做土陶的那种。

月亮井很小,尚不足太阳井的十分之一,它的井口很圆,井身全部用青砖垒砌,由于水汽充足,青砖上长满了青苔,带动着井口周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农人称之为苦叶桃子的灌木丛。

至于为什么喊它们太阳井和月亮井?我们只能想当然地以为太阳井的井口太大,像太阳那样。那么月亮井自然就因为井口小,而被喊作月亮井了。

这两口井都是早先的机井,现在都已废弃,因此绝少有人去的。又因为月亮井就在村边,而太阳井远在坡里,所以爹娘安排我把小猪扔到月亮井里去。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月亮井前面,井口黑洞洞的,好像远古兽类的巨大的喉咙,张大了,仿佛要吞掉什么似的。我一手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丛,灌木的细小枝桠划在胳膊上,有股火辣辣地疼,另一只手使劲拽住粪筐,往井口这边拉。

粪筐里的小猪几乎没有动静,只是剧烈颠簸之后,才稍稍动一下身子。我看着这些幼小而柔弱的生命,心里十分不落忍,这可让我如何下得了手?于是,我呆呆蹲在井边胡思乱想起来。

我记得,之前四奶奶家的小猪崽因为生病也被扔掉了,地点就是村边变电站的后墙根儿。

那一块儿的人们都是往那里扔小死猪的,多的时候有好几十只。许是众多冤魂缠着不散,后墙又背阴,四周又是茂密的树林子,因此即便是大夏天,阳光剧烈而直射的时候,那地儿也总是给人带来阴风阵阵,透骨冰凉的况味。

四奶奶,人很精明,又很心善的,也靠着养母猪生崽过日子。她心疼那些没有死透的猪崽,去变电站后墙扔猪崽的时候,觉得那里太阴冷了,小猪即使没病,也会被冻死的。于是,她将小猪放在东南朝阳的地方,又胡乱拔了些干草垫了个窝儿,心里想着毕竟来世上走了一遭,就让它们暖暖和和地走吧;当然,也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太阳曝晒一下,杀杀菌,能好起来的。

那时刚好是个暖春,地温不算低的,那小猪们病恹恹的,直直地躺着,在太阳抚慰之下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可是谁也不曾想到,就在第二天正午太阳正高的时候,它们竟然好像得了上天垂赐的灵丹妙药一般,一个个活蹦乱跳地跑回了四奶奶家。

这桩奇事,一时被当作神仙显灵的传闻而传遍十里八村。

我想,或许这些小猪也能像四奶奶家的那些小猪一样呢?

天色越来越黑,天边已经没有任何的一丝白光,整个夜幕完全降临下来了。那月亮井里不时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又想起村里老人们讲述的水鬼故事,止不住地打个寒颤。夜风微凉,万籁俱寂,我狠下心,将粪筐拉到井边,一骨碌把小猪倒进了井边。

我听到小猪坠落在井里的沉闷声响,双眼瞬间含满了泪水,我是多么不愿意丢下它们啊!那月亮井早已废弃,里面的水里堆满了农人们丢弃的杂草,小猪掉下,倒不至于死去。听着小猪们在那草堆里发出“哗许哗许”的声响,我再也忍受不住了,赶紧拿着粪筐,顺着浇地的水沟跑了回去。

爹娘见我回来,稍稍点了点头。那天晚饭,我吃的很少,早早去睡之后,满脑子都是那些小猪。睡着之后,我一会儿看见小猪们像四奶奶家的那样从村边跑了回来,一会儿看到小猪们沉入黑漆漆的水底,一会儿看到小猪们阳光灿烂地冲我咧嘴笑,一会儿看到小猪们扭曲着身子痛苦地死去……

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跑到月亮井那里,先是趴在井边仔细倾听,希望能够听到小猪嚎叫的声响,可是没有,接着,又双手勾住灌木丛,努力地探着身子往里看。

我在想,如果那些小猪还活着的话,我一定会立马回家告诉爹娘,让他们赶紧来救。可是,那些小猪待在干草堆上一动不动,甚至四肢僵硬地肚皮朝天。

它们死了!

我伤心得哭了起来……

3

待从回忆中走出来的时候,爹爹看我哭得身子一起一伏,却依然沉默如山,用那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说,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终是憋得久了,在心里堵得慌,我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说出我的那些疑问。于是,我抬起头问爹爹:“爹爹,小猪养得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啊!”

“可能是换了品种的原因吧,以前的柴猪养了那么多年,早就适应了,皮实了,有点小灾小难,都能趟过去。改良猪是新玩意儿,大家都没有经验,一旦生了毛病,大家就都手足无措了。”

“可是为什么配的第一窝和第二窝都没事儿,之后的竟然一个也留不住着了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跟咱们种玉米一样吧!”爹爹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阵子,又接着说道:“好玉米都是要经过专业选种和配种的。那买的玉米良种,种第一年的时候 ,个头又大,产量又高。就是玉米种价钱太高;为了图省钱,有的户家就继续用那收的第一茬棒子做种,产量也是很好的,可是到了第三茬、第四茬的时候,就不行了,接的棒子又小又瘪,有的还近乎绝产,颗粒无收。 ”

“你种过么?”

“怎么没种过,事情确实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我只种两茬,多了是不行的。”

“照你这么一说,大家就都不能养猪了么?”

“也不是,我听你老杨大爷说,那大型养猪场里的改良猪长得就特别好,人家技术高,懂门道,防疫做得到位,不是我们村里的土八路所能相比的。”

“是啊,我看人家书上说的,那养猪场里,小猪生下来就得打防疫针,以免得那传染病。”

“早打过了,可是猪崽这么小,咱们后续技术肯定不到位,还是不断地死去。”

“那咱们还继续养猪么?”

“养啊!小猪养不成,咱们就养大猪,就买养猪场里那出了满月的大猪崽子。”爹悲中带喜地拍拍我的头。

我知道爹爹打小儿喜欢牲畜,对于牲畜的大小毛病,诊治得比那专业兽医还要好。这次失算,并非人力所为,皆是天意如此,谁让那些人们偷天换日地调换了品种呢?

村里头,有那养骡马的人家,喂了一头大骡子,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兽医们又是打针又是喂药,竟然见不得一点成效,无奈之下,只好过来找我爹。

我爹推辞不过,披了褂子去了那户人家,和着草木灰喂了些不知道他从那里淘换来的白色药末,那竹扫帚一拍屁股,那骡子竟然“嗖”一下站起来了。这事儿一时间被传得神乎其神,村里人直说他是神仙下凡,华佗在世,以至于他披着褂子回到家的时候,我瞬间感觉他就是那一袭长袍、大胜归来的中军大将。

爹爹有这份本事,又对我说不再养母猪和小猪,而是转养肥猪,我的心里也有了底儿,觉得情势很快就会转变过来,就等着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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