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辉斑斓里铭刻昨天的伤害

                  -1-


下午四点多快要下班的时候。

“啪””的一声,公司夏经理一把将手上厚厚一叠纸拍在桌子上,冲着办公桌前端坐的陈平吼道。

“臭小子,你最近业绩刚有上升的苗头,尾巴就开始翘起来了?”

“你这策划写的是什么啊?拿回去给我重写,今天晚上前交给我!!”

陈平身体一抖,将头像拨浪鼓般摇着,察觉到夏经理眼神的变化,又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趁着陈经理发怒前抓起办公桌上的策划,丢下一句“准时上交”后,小跑出去。

带上门的时候,夏经理沉吟半响的声音又传过来:“今天7月1号,晚上有个合作公司的饭局,你去不去?”

陈平想了想,拒绝了夏经理,走之前有些感动地说:“谢谢!”

回到自己的办工作前,陈圣杰一头埋进厚厚的策划和电脑文档里密密麻麻的资料中,赶着时间重新修改着策划。

在杀死了无数脑细胞后,陈平抬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满意地伸了伸懒腰,望窗外一看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偌大的公司也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依旧敞亮。

陈平摇了摇头,并不意外,两年来这样的情况没少发生过。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8点了。正准备按下息屏键,眼睛一瞥,发现今天已经是7月1号了。

陈平平静的心里莫名一颤,随后平复下来。

简单收拾东西后,从公司楼下附近的一个有名的小摊随便买了一碗盖浇饭,再多加了一个蛋,带回公司宿舍,一会儿就消灭干净。

晚上洗完澡后已经是9点多,换上一身睡衣侧躺在床上,用手撑着脑袋朝窗外望去,窗台上一小盆矮株向日葵正开的灿烂,窗栏上吊着一串镶着碧玉的红色手链,窗外星光灿烂。

陈平看着漆黑的夜空,五彩霓虹的城市夜景,喃喃道:“又是7月1号,整整两年了啊!”

                   -2-


7月1号似乎对陈平有些特殊的感情。

五年前的7月1号的晚上,还是大三的陈平被三个室友拖着去参加一场联谊会。

联谊的目的不说,双方心中都清楚,为了脱单。

饭桌上,陈平寝室三人和方婷寝室三人谈笑风生,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陈平和方婷之间话不多,各自埋头吃饭,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方婷爱吃土豆,当时唯一一盘土豆块烧鸡却放在方婷坐着够不着的地方,只能站起来才能够得着。

细致的陈平发现后,主动夹了几块给她,她脸红扑扑地笑着说谢谢,埋头吃着土豆。

后来陈平直接把那一盘土豆烧鸡与方婷身边的菜调了一个位置,把所有的土豆块都夹给方婷,自己吃了所有的鸡块。

联谊在一种相当愉快和笑声中结束。回学校寝室时,饭桌上谈笑风生的六人走在前面,话题不断,笑声连连。

陈平和方婷并排走在有些昏黄的路灯下,晚上的天气还有些燥热。

经过一处路灯下时,方婷的鞋带忽然掉了,前面六人当然没发觉,继续朝前走着,陈平停下来转身等着她,随后继续并排前行。

后来阴差阳错下,寝室三人勾搭无望,反倒是陈平与方婷两人你来我往间在一起了。

后来陈平偶尔会问方婷,怎么会选择跟他在一起了。

方婷每次都开心满足地笑着回答:“因为除了父母外,你是第一个给我夹土豆,而且发现我喜欢吃土豆,端了一盘土豆给我的男生!”

“也是第一个晚上愿意停下来等我系鞋带的男生啊!”

“当时就对你很有好感!”

而每次陈平听完回答都鼻子一酸,揉了揉方婷的头发,将她紧抱在怀里,笑着说道:“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傻瓜!”

两人在一起久了,越发觉得双方谈得来。

天蝎座的陈平,外表高冷,内心却火热,白羊座的方婷,呆萌可爱,内心执着。

天蝎男和白羊女之间迸发出来的爱情火焰,从开始的熊熊燃烧,再到后面的火势变小,却趋于平淡稳定。

这正是陈平和方婷向往的爱情。不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只要平静安于流年般的爱情。

剩下的大学期间,陈平带着方婷,走过许多城市,买给她各种各样,敦厚可口的土豆。

两人买连坐的火车票,相互依偎在一起。紧握着双手穿过许多人群嘈杂的火车站,共同走过许多陌生的路,看过许多不同的风景,体验着心中有牵挂担心之人,为之幸福开心之人的真挚爱情。

两人爱的火热,爱的深情,爱的如痴如醉,爱的你侬我侬,不分你我,犹如干柴碰上了烈火。


                  -3-


大学毕业后,陈平理所当然地为爱情选择留在这个城市。凭借着当时优异的成绩和导师的推荐,来到现在工作的公司,被现在的上司夏经理看中,成为这座魔都中无数普普通通为生活奔波的人之一。

方婷凭着家里的关系,进入让人羡慕的五百强的上市公司。

毕业的那一年,陈平23岁,小城市里的中产阶级,有房有车。方婷22岁,魔都里的中产阶级,有房有车。

有同学告诉他们,社会现实是校园爱情的坟墓。陈平不信,方婷也不信。

刚毕业后的陈平和方婷之间的爱情火焰并没有被现实扑灭,依旧平稳有力地燃烧着。

方婷下班较早,经常会在陈平公司楼下等他下班,然后两人一起牵手逛街,买衣服,吃小吃,买爱情纪念物,一起回家,相互搂着彼此温暖的身体睡觉,第二天起来给一个吻等等。做着普通情侣会做的一切事情。

方婷利用晚上闲余时间亲手编了两条情侣红手链,学着镶上几颗点缀的碧玉,高兴地戴在两人的手腕上当做定情信物。还买了一盆矮株向日葵,养在两人的出租屋里,朝阳。

当时还笑着说,这盆向日葵就像是陈平一样,孤独而灿烂地生长着,期待着它绽放的那一天。

每个星期方婷会回家两三次,方婷家附近有一个餐馆,土豆烧鸡做的很不错。所以每次陈平送方婷回家,都会选择在这里吃晚饭,点上一大盘土豆烧鸡。土豆全部夹给方婷,鸡块都留给自己。两人吃的很开心。

两人就这样相互鼓励着生活,生活简单而幸福,有着目标,有着扶持,有暖心也有困难,有争吵也有和好。

后来的某一天,当陈平被现实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后,陈平开始相信了。

一天晚上,陈平下班回家前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短信内容:我是方婷母亲方兰,我们见个面吧。

陈平当时心中就一咯噔,回家轻快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两人约好见面地点,是一家高档的餐厅,平时陈平和方婷每月发工资那几天可以奢侈来一次的餐厅。

方兰没有劈头盖脸,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指责陈平。

点好菜两人沉默着吃完。方兰擦了擦嘴,陈平也赶紧擦嘴,放下筷子,乖乖端坐在方兰对面。

方兰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单刀直入地说:“我说话并不喜欢绕弯子!”

“大学听说方婷有男朋友,我也远远看过你们几次!我并不反对!可进入社会一切都不一样,要考虑各自未来!”

“小陈我也不为难你,你们两人结婚前,要在上海有一套房子,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其他车,学历,地位这些以后再说!”

“买房子的钱我会出一半,剩下的你和你家来出!”

“如果确信能够在25岁前达到我这个要求,我允许你们在一起!否则,离开我女儿!”

“这个要求不太过分吧?”

陈平还能说什么,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比起那些动不动要求全款买房的丈母娘来说。

可陈平当时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刚毕业小子,一无所有,只有爱情,是他最大而且唯一的支撑,在这个偌大的混泥土和钢筋城市。

陈平不敢给保证,以他目前的状态。当方婷母亲方兰离开后,陈平在那家高档的餐厅沉默着坐了很久,才离开。

后来,在方兰平静但强硬的态度和方婷周围许多亲戚朋友的劝说,方婷周围生活环境的影响下,方婷动摇了。

恰好也是7月1号的下午,两人的感情经过了将近一年的社会现实考验。

这天陈平快下班前,收到一条短信,是方婷发来的。

内容很简短:也许社会现实真的是校园爱情的坟墓!对不起!

陈平看完,一米八的坚强男儿就已经泪流满面。

陈平浑浑噩噩出了公司,一眼就看到穿梭的人群中,玲珑可爱依旧,穿着水蓝色简约长裙的方婷坐在公司前的一棵繁茂盛开,层层叠翠的槐树下的一张青木色的椅子上。

穿着短裤的双腿伸直,白皙的双腿下,左右脚尖挨着。黑色凉鞋里涂着粉红色可爱指甲油的白嫩双脚,轻放在地面上已经铺盖上一层热风拂过时,带落的绿叶上,不时轻踢着。

正值下班高峰,周围的人来人往,嘈嘈杂杂,唯独方婷安静地坐着,在陈平眼里仿若变成一副绝美的画面。

看得陈平心又是一痛,浑身无力。还是强忍着走到方婷身前,开口说道:“来了?短信我看到了!”

方婷抬头,眼神中感情交织复杂,点点头:“嗯!”

“走吧,送你回家!”

“好!”

陈平和方婷两人并肩走在送方婷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不言。

经过那家他们经常去吃的饭店里,陈平点了一份土豆块烧鸡,将土豆全部夹给方婷。她爱吃。

鸡块全归自己,大口大口吞咽着。

吃完饭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饭店,走到方婷家所在的小区门口,陈圣杰看着小区里面高高耸立,成排成排整齐分布的楼栋,气质非凡,心中又是一黯。

最后两人也都沉默着,知道破镜难圆。

没有面红耳赤的激烈争吵,没有歇斯底里的诅咒谩骂,没有释然于怀,强装出来的相互祝福。

一切都不需要,因为两人太熟悉对方了。

小区门口,陈平摆了摆手,方婷笑了笑,各自转身离开,一条寂寞的路便延向两头了。

平静分手。一如他们平静安详于流年的爱情。

                  -4-


分手的那天夜里,陈平转身后,泣不成声。一个人走回公司楼下,在那个有名的小摊里点了一瓶白酒,边喝边笑变哭着。

这个偌大的陌生城市中唯一支撑着他奋斗的希望和动力也荡然无存。心脏里面住了好几年,几乎要与心脏融为一体的一块血肉,忽然就割舍去。

疼。疼痛得流血不止。比往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撒上盐都还疼。就像是有人用手狠狠地捏挤着陈圣杰的心脏,让他浑身抽搐,浑身无力,动都不想动,话都不想说。

只想喝酒,一醉了之。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陈平太可怜,决定给一个酒友,帮他一把。

当陈平喝到一半,醉眼惺忪时就看到自己的上司夏经理一屁股坐在他身前,叫了一瓶白酒,也不说话,倒满一杯后直接端起来和完,巨大的酒精后力下,顿时面红耳赤,舌头打转。

两个人你来我往,你一杯我一杯,谁也不说话。直到最后两人烂如醉泥,无奈摊主要收摊才勉强打起模糊的精神。

两人搀扶着一步一踉跄,踏着星光回去,各自大声嚷嚷着酒后吐的真言,夏主管的无奈苦涩,陈平的泣不成声。

那之后刀子嘴豆腐心的夏经理成了陈平的上司加知心朋友,知道了陈圣杰的爱恨交织的爱情。

失去了爱情的陈圣杰心灰意冷,准备辞职。可在夏经理第二天清晨打给他的电话咆哮加催促声中,陈平选择了继续上班。

第二天陈圣杰就退了房,搬到了公司宿舍。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完好无存摆放着。陈平只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带走了红色手链和那盆向日葵。

不知道是不是他走狗屎运。宿舍四人同住,一人家在魔都,很少来公司宿舍。另外两人都谈的有女朋友,刚开始还回来住,后来索性直接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

一间宿舍就成了陈平的宿舍。

陈平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床铺,将方婷送他的那盆矮株向日葵放在窗台上,用一根绳挂着方婷送他的那根象征着两人爱情长久的红绳,系在窗户上。

爱的如此深沉,分手后也伤得如此深沉,难以治愈的陈平,经常每天工作了一整天,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

看着这株兀自孤独而烂漫盛开的向日葵,看这那条镶着碧玉的红色手链,看向每天夜幕下,窗外的星辉斑斓。

睡觉前空荡荡的感觉每天总是会让陈平想起从前,想起那个已经融入他生活的方婷。

想起方婷母亲平静而强硬的话语。想起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社会现实和无奈,想起他们分开后,给他带来的那种每次想起来足以让心脏痉挛,甚至停滞的伤害。

魔都这个城市很小,魔都这个城市也很大。大到自从那一天平静分手后,穿梭在这个城市的陈平就在也没有见过方婷。杳无音信。

前三个月对于陈平来说,夜里度日如年,思念绞割,每天折磨得他彻夜难眠。每天盯着黑眼圈去上班,精神状态没有一天好过。

每次坚持不住发短信告诉夏经理他要辞职时。夏经理二话不过,直接带着他来到那天夜里的小摊,点上几碟下酒菜,点上两瓶白酒。

以知心朋友的身份劝他:“大家生活在这个社会里,谁心里面没点疙瘩,没点伤害?”

“比你谈恋爱谈的久,谈的情深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失恋了要死要活,连生活都不顾,只想辞职,只想逃避,那人还怎么活?公司怎么开?社会怎么运转?”

陈平无言以对,只能就着下酒菜,大口喝酒,混合着苦涩,辣到肠胃里。

喝完醉到天亮后,陈圣杰绝口不提辞职的事情,忍着头昏脑涨去上班。

                  -5-


三个月后,陈平开始改变了!他不再每天要死要活,句句不离生活没希望,要辞职,要回家这些消极的话。

陈平像是一条隐藏在这个城市五彩霓虹,繁华偌大城市中某一处角落里暗自舔舐着伤口的孤狼。

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宿舍,看着醒目的向日葵和红色手绳,每次想到那横亘在他心头上让他揪心的伤害,陈平不再选择遗忘,反而是铭刻。

每次舔舐伤口,陈圣杰都提醒自己要努力,要努力,要更努力,因为后来他知道很快人都不幸,却依旧非常努力。

因为他不想当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现实选择时,还是那般无能为力,妥协于现实。

再一次,起码他想多一些理直气壮拍胸脯,掌控自己的砝码。

三个月后,陈平每天一次次把伤害铭刻。每当陈平疲惫不堪想要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想要玩玩手机,看看电影,逛逛街时,陈圣杰都会想起被铭刻的伤害。

将它们转化为动力,支撑着陈平撑起疲惫的身体,关掉已经点开的电影网页,翻开数不清的那些经典的,最新的成功策划案例,埋头钻研着。

每个星期坚持着四天,或者五天晚上去参加那些由夏经理介绍给他,可以提升自己工作能力和水平的课程。

去尝试着参加公司更多的项目,挑战更多自己原本不敢想象的工作。

就这样一直坚持到陈平毕业后第三年的现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陈平一系列坚持下来的苦心钻研,让他在公司各项工作中都开始变得优秀和出彩,开始得到公司同事的认可和赞同。

再加上适当的机会,夏经理直接把陈平提拔到公司主管的位置,成功步入月收入过万的职场人士,完成一场人生的蜕变。

陈平认为生活有时候很狗血,有时候却很平淡。

陈平并不是电影中的男主角,也不是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当他有了一定成就后,碰上曾经深爱却因现实分手的方婷后,两人经历了一系列生活后,又重新擦出爱情火花来。

并没有。两人早已相散于江湖,形同陌路。

凉风习习,从窗户外吹了进来。躺在床上的陈平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窗台的向日葵花盘朝上,兀自孤独而灿烂盛开着。窗栏上吊挂着的红色手链偶尔会平静地随风摇晃。

窗外星辉斑斓。

现在的陈平仍然会偶尔想起7月1号那天可爱相识,7月1号那天槐树下绝美的场景。

时间已经逐渐治愈了他曾经疼得死去活来的伤。

陈平依旧习惯每天睡觉前,在星辉斑斓里铭刻伤害,不是抱怨憎恨,而是反过来激励自己,当自己懈怠时。

现在的陈平每一天都过得踏实开心,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

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来时,陈平会准时起来上班。

明天的陈平仍然相信爱情。

并且开始有了守护爱情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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