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be Tomorrow

Maybe Tomorrow


四周寂静得只听得见水流声,金钟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块浮板上趴着,随着波浪在无边的海洋里漂浮,浮浮沉沉许久,他觉得有些晕眩,便阖上了双眼。再次被引擎的声音吵醒,他发现自己在一辆旅游大巴上,沿着盘山公路兜兜转转,因崎岖不平的山路而上下颠簸,晕得直想呕吐。再次因摇晃醒来的时候,他听到飞机上机械的广播声,说遇到气流飞行不稳,请大家不必惊慌。金钟云皱了皱眉,难耐地动了动身体,想找个舒服的角度再次入睡,然而,飞机突然下坠,直直撞进大海,顷刻粉碎。

然后金钟云的腿抽了一下,恍然惊醒。

“哥,哥!”金钟真试图把他哥叫醒的时候,发现他突然动弹了一下,“你手机铃声都把我吵醒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欸,你是不是有通告啊?”

金钟云坐起身,揉揉酸胀的脑袋,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接通了电话,经纪人在电话那头忍着怒气让他赶快下楼。

脑袋里的晕眩感没有因为清醒而有丝毫好转,他趔趄着走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几下,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前一天晚上因为怕脸水肿而没有进食。以尽量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下楼在信箱中取了信件后,他坐上了保姆车,对经纪人深刻反省再三道歉,经纪人念在他是初犯便不再责备。他打开了刚才取的信件,这个月以来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他家信箱里的写着「金钟云亲启」的血色信封里面,每天都是一些咒骂的话,让他去死,让他离金希澈远一点,让他退出Super Junior,今天也不例外,但是特别的是,今天是一张生日贺卡,里面简洁地写了一句话,「Happy Death Day!」

金钟云打了个寒颤,经纪人从后视镜看到他惨白的脸色,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把信件收了起来。

来到公司,一走进休息室,李赫宰就调侃他,“哟,大寿星,生日也不能迟到吧!”

李东海也没心没肺地大笑,“特哥特哥,钟云哥迟到了欸!百年一遇啊!”

“前不久才定了规矩不能迟到,今天中午那顿饭你逃不掉了啊!”朴正洙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在意。

脸色凝重的金钟云扯起嘴角,算是应了一下,化妆师急忙把他按在椅子上给他化妆,再过没多久SJ returns就要开始录制了。隔壁椅子上也在化妆的金希澈斜眼看了他一下,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希澈哥,咖啡到!”年轻的小助理提着几袋饮料进来,分发给大家,“希澈哥,我读一下今天的事项吧,早上十点开始录制SJ returns,下午两点是你的广告拍摄,三点钟预约了宠物医院带希范去看病,七点是粉丝见面会,没了。”

“行,”金希澈点点头,“希范就拜托你了。”

朴正洙接过小助理递来的咖啡,道了声谢,“希澈啊,你这助理可以啊,咖啡每个人都有份,工作还这么有条理。”

“那是!”

听到老板的夸奖,小助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继续分发咖啡,“钟云哥,这是你的咖啡。”小助理恭恭敬敬地把咖啡递上前。

“我不喝。”金钟云用手撑着头,拇指轻揉着太阳穴,似乎在强忍着头痛。

小助理伸出去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钟云哥,你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这是你最爱的冰美式,喝几口提提神吧。”

“我说了不喝!”金钟云脑袋里嗡嗡作响,稍微一点声音就让他烦躁不止,他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吵,让他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却没想到说出口竟是这般伤人的话。

“金钟云,你这臭小子,你怎么跟我的助理说话的?”金希澈原本的担心都变成了不可理喻,他皱起眉头瞪着瘫坐在椅子上的人,从前一天晚上就堆积着没解决的复杂情绪被瞬间点燃。

忽而提高的分贝刺激着金钟云的耳膜,在混乱的神经传递下仿佛放大了十倍,他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啊西...能不能闭嘴?”

金希澈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家伙又莫名其妙骂人?而且是对他?深呼吸也没法平息涌上头顶的怒气,他腾地站了起来,抢过助理手里的咖啡,又狠狠地一把摔在金钟云脚边,“不想喝就别喝,摆什么脸色,你以为你是谁?”

脆弱的塑料杯触地便开裂,仿佛在谁身上划开了一道创口,黑褐色的咖啡像是没有温度的血液,铺染了纯白的地面,晶莹的冰块滚落,冻结了时间,飞溅的液体肆无忌惮地攀上了金钟云的鞋子,袜子,裤管,他呆愣了一下,思索着这地板要怎么清洗。

金希澈看到这幅局面低声骂了句,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一直以来的傲气让他没法低头,他只好烦躁地快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钟云哥...”李东海看着两个哥哥吵架,不知如何是好,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在众人惊讶得不敢出声的注视下,金钟云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地站起身,对大家说了声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擦掉鞋子和裤子上的咖啡渍后,金钟云双手捧起一掬凉水,拍在自己脸上。他关掉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人,恍惚得感觉那不是自己。安眠药的副作用让他头晕、头痛,甚至忘记了前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脑袋里只有旋转扭曲的世界,身边再熟悉的人和事都变得虚幻起来。

吵架吗?跟希澈?怎么会这样呢?

金钟云乏力地双手撑着洗手台,低头努力克服不适感,再次抬头的时候,镜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戴着骷髅头面具,身着黑色斗篷,诡异阴森的样子着实把金钟云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发出惊呼声,一把冰冷又锋利的匕首就已经插进了他的腰间。

“呃...”金钟云瞪大了眼睛缓缓倒下,剧烈的痛觉让他忘记了呼吸,他忽然觉得好累好累,他闭上了眼睛,便再无声息。

这一定是梦吧。


下坠。

金钟云的腿抽搐了一下,突然惊醒。

“哥!你手机铃声都把我吵醒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欸,你是不是有通告啊?”

金钟云摇摇混沌的脑袋,坐了起身,看到了金钟真拿着手机试图叫醒他,他迟疑了一下,接通了电话,经纪人在那头责骂他让他赶紧下楼。

他呆呆地挂掉电话,觉得当下似曾相识。

“今天几号?”他问。

“8月24号,大哥您的生日!傻了吗?”

“是梦吗...”他把虎口卡在额头上,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揉搓着太阳穴。

“你说什么?欸...”

金钟真疑惑地看着他哥扶着腰翻身下床,再急急地冲进洗手间洗漱,胡乱套了件衣服就出门了,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哥哥是不是刚从四次元回来。

直到坐上了车,金钟云还没从那个异常真实的噩梦中回过神来,但是那个噩梦又跟当下的一切一模一样,经纪人的责备,血色信封的恶毒诅咒,就连那上面写的内容都跟梦里完全一致,「Happy Death Day!」

他的头也跟梦里一样昏昏胀胀,他努力地分辨噩梦与现实,脑袋却越来越混乱。经纪人问他怎么了,他怔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来到公司,一打开休息室的门,李赫宰就迎上来调侃,“哟,大寿星,生日也不能迟到吧!”转头看李东海,他正哈哈大笑,“特哥特哥,钟云哥迟到了欸!百年一遇啊!”旁边的朴正洙也来打趣,“前不久才定了规矩不能迟到,今天中午那顿饭你逃不掉了啊!”

跟梦里的内容别无二致。

金钟云暗暗握紧了拳头,用力到把指甲嵌进手心里,手掌上传来的痛痒提醒他这是现实世界。强烈的既视感让他精神恍惚,他像个扯线木偶般失去了行动力,被人摁在椅子上化妆,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清,直到有人来碰他的手臂。

“钟云哥,这是你的咖啡。”

他还在晃神当中,只木讷地摇了摇头。

“钟云哥,你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这是你最爱的冰美式,喝几口提提神吧。”

金钟云皱了皱眉,缓缓地抬起了头,眼前是金希澈的助理礼貌的笑容。

“不喝。”他终于吐出几个字,沙哑的嗓音里透露出疲惫。

“那我放在桌面,你想喝的时候再喝。”

小助理把咖啡轻轻地放在桌面上,金钟云的视线跟随着它移动,他想起梦里的一些画面,开裂的杯身,洒满一地的黑褐色液体,还有脚踝处冰凉的触感,他越看越不顺眼,“拿走。”

“欸?”小助理愣了一下。

可还没等他作出反应,金希澈就气鼓鼓地站了起来,拿起桌面上的咖啡就往地下一扔,“不想喝就别喝,摆什么脸色,你以为你是谁?”

又是这样...

休息室里顿时陷入死寂,连空气都静止了。金钟云叹了口气,他面如土色地抬起头,微微张开了嘴,但又什么也说不出口。金希澈看着对方复杂的表情,还有搞得一团糟的地面,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对方的生日,而他也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这么生气,也许从刚才推门而入低垂着的眼眸开始,也许从前一天晚上那个闪躲的对视开始,也许从十几年前初见时的微笑开始,他的心绪总是为眼前人所牵动,以至于面对他就忘记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

金希澈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像个逃兵一样破门而出。

沉默了半晌,金钟云扶着脑袋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出去,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休息室里几个正大眼瞪小眼吓得不知所措的人。

后来李东海追了出去,沿着咖啡渍脚印在楼梯间找到了坐在台阶上用拳头一下一下砸着自己脑袋的金钟云。

“钟云哥?”李东海赶忙上前,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哥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金钟云摆摆手,“昨晚吃了安眠药才睡着,估计是副作用吧。”

“又吃安眠药!希澈哥就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我没跟他说,”金钟云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李东海想了想,“是不是因为昨晚你没吃他的蛋糕?”

“昨晚?什么蛋糕?”

“昨晚零点给你的生日惊喜啊!”李东海疑惑地看着对方,可是他脸上却写着茫然二字,“又是副作用?你忘了?”

金钟云又敲打了一下脑门,“想不起来...”

“那个蛋糕是希澈哥亲手做的,只有我知道,他觉得被人知道他宇宙大明星竟然做蛋糕太丢人了,所以不让我说,可是你连一口都没吃,他应该觉得挺没趣的吧。昨晚本来大家都好好的,突然他就走了,你也追了出去,然后你们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样吗...”金钟云喃喃,李东海陈述的就发生在十个小时前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像是一块丢失了的拼图。

“东海!”经纪人伸了个头进来,“怎么躲在这里聊天,你先上来,等下开会选曲,你的歌候选呢,赶紧上来准备。”

“啊...我...”李东海看了看经纪人,又回头看了看金钟云,迟疑着。

“去吧,李作曲家,”金钟云拍拍他的肩膀,“我等下就上去。”

用眼神传达着“哥没事放心吧”,金钟云等着李东海走出楼梯间,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头晕,头痛,失去了一段记忆,当下的一切也失去了控制,跟噩梦重叠的现实,却无法改变的状况,所有的感官认知都让他的思维更加混乱。

然而他没有苦恼多久,一把刀就斩断了他的神经反射。背部突然插入的冰冷刀锋让他仿佛坠入冰川,冷觉一过,痛觉就像电流一样从创口发散,毫无章法地在体内乱窜,侵蚀了他的大脑。一股力量在背后轻轻一推,他便失去了重心,滚下了楼梯,那把刀在翻滚中似乎刺入得更深。

金钟云突然没有了任何感觉,是痛是痒他都不知道,他只觉得很累很累,在再次陷入沉睡之前,他用力睁开了被鲜血黏在一起的睫毛,露出他无助的双眼,然后看到了在楼梯上站着的,那个戴着骷髅头面具的黑衣人。


粉身碎骨。

金钟云腿一抽,突然惊醒。

“哥!你手机铃声都把我吵醒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欸,你是不是有通告啊?”

金钟真拿着铃声刺耳的手机,嘴里还在不停抱怨着,金钟云猛地翻身下床,可是突感腰酸背痛,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样,额头也隐隐作痛,他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冷气,金钟真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今天是不是我生日?”

“是啊...你...”

“行了,闭嘴。”他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只说了“知道了”三个字就挂断了。

金钟云走进洗手间,锁上门,然后掀起了自己的衣服检查。瘦得过分的身躯上只有骨头的突起和隐隐约约的肌肉,背部一片光洁,并没有他想象的刀伤,其他地方的皮肤也完好无损,他实在是不知道身上的钝痛是源自哪里。吃力地套上衣服,他便匆匆出门了。

信箱里那个血色信封依然静静躺在里面,金钟云低骂了一声,取走信件后“嘭”地一声摔上信箱门。坐上车,经纪人开始絮絮叨叨责备他,他只顾低头拆信,当看到生日贺卡里同样的内容时,他“呲啦”一下撕烂了卡片,经纪人愣了一下,从后视镜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怎么了?”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说一模一样的话!”在经纪人瞪圆了眼睛茫然无措的注视下,他颓败地瘫在后座上,在头脑内极力对抗着晕眩感,试图找回一点理智。

Happy Death Day?所以要我一直死吗?

推开休息室的门,李赫宰就坏笑着迎了上来,金钟云给了他一记刀眼,“闭嘴。”

李赫宰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眼看着最没有眼力见的李东海也想上前逗金钟云,李赫宰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拼命给他使眼色。

新来的小助理显然不了解金钟云的脾性,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被低气压笼罩着的众人,仍然礼貌地把咖啡送到金钟云面前,“钟云哥,这是你的咖啡。”

还在苦思冥想要杀他的人到底是谁的金钟云思路被打断,他抬起凌厉的双眸,看到了被打翻了两次的咖啡,一股暴躁的情绪瞬间涌上大脑,不假思索地,他夺过咖啡,一把丢进了垃圾桶。

众人都吃惊得瞪大了双眼,小助理也吓得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整个空间只有金钟云微微喘气的声音。

“喂,臭小子,你有病啊?”金希澈气得踹开了椅子,“人好心给你买咖啡你直接丢掉是几个意思?”

“你还不是摔在地上两次...”金钟云低声说。

“你说什么?”

“我不想和你吵!”

“操!”金希澈又踹了一下椅子,“最近打架打得少了是吧?”

朴正洙反应过来后站到两人中间劝架,“别别别,有话好好说,钟云可能心情不太好,他是无心的,对吧?”

金希澈扒拉开朴正洙,朝着金钟云挥动着拳头,“他心情不好就能随便发脾气啊?老子心情也不好,就不能打架?”

后来几个人合力把气在头上的金希澈架了出去,其他人等也识相地散去,金钟云抬起手,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又是吵架收场呢...

过了一会儿,朴正洙回来了,他看到金钟云塌腰窝在沙发上,窄小的骨架让他看起来只有小小一点,他叹了口气,坐到金钟云旁边,拥住了他的肩膀,“现在只有我们了,跟哥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犹豫了一会儿,金钟云才缓缓开口,“哥...有人要杀我。”

“哈?有人要杀你?”朴正洙挑挑眉,“估计现在想杀你的就是希澈了。”

“真的,我已经死了两次了,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是我真的经历过。”

“死了两次?”朴正洙更加一头雾水了,“那现在跟我讲话的是谁?鬼怪吗?”

“我没胡说!”

“钟云啊,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还是你昨晚又睡不好,做了个噩梦?”

“可我很痛...梦里怎么会痛呢...”

“钟云...”

“算了,”金钟云站了起身,“反正你也不相信,就当它是个噩梦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去开会吧。”

专辑选曲会议是制作专辑最重要的会议之一,出道十二年的老团时隔两年回归,大家都谨慎对待。会议初步拟订了十首歌,其中包括李东海的自作曲《不要像雨一样离开》,这首demo是由金钟云和李东海录的导唱,大家都沉浸在感性的旋律里,金钟云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出来,金希澈就忍不住扭头看向了隔了几个位置的唯一的主唱。他正低着头,不知在听歌还是发呆,但他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安安静静的,似乎把自己隔离开外了。金希澈讨厌他过分安静的时候,不争不抢,不表现自己,不表达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隐忍着一切。金希澈回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着这个家伙。

会议中半金希澈以去洗手间为由出去了,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家知道他又偷偷溜走了,就各自解散了。金钟云收拾东西的时候被一位唱片部的女部长叫住了,“艺声,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关上门后,金钟云在部长桌前站得笔挺,“高部长,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还有,说了私下不准叫我部长的。我找你来呢,就是想说,等下一起吃个饭吧,今天你生日。”

“南希姐,”金钟云面不改色,“我想我已经拒绝你很多次了。”

“那...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拒绝我的下场,快回归了,你就真的不想红了吗?”

“南希姐,你已经有家庭了,请自重。”

高南希散开了头发,走到金钟云面前,抚上他的肩膀,然后在他耳边性感地低语,“怎么,吃个饭而已,你想到哪里了?还是说...你想要和我做那样的事?”

金钟云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进一步的肢体接触,然后鞠了个躬,“很抱歉不能陪你吃饭,我先走了。”

“是因为希澈吗?”高南希盯着金钟云的背影,满意地看到对方整个人定住了,“你喜欢他,是吗?”金钟云的手心渗出了汗,他悄悄握紧拳头,试图止住指尖的颤抖,然而这些小动作都被高南希尽收眼底,“哼,昨晚我都看见你们了,就不怕被人发现,登上头条吗?”

金钟云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了一下,对于那份丢失的记忆,他心里总觉得有一种空荡荡的恐慌感,他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当事人。

“我可以帮你瞒着,”高南希再次上前,从背后环上了他的腰,“只要你听我的话。”

“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让你在听我话和出柜之间选一个而已。”

金钟云挣脱了她的手,正色道,“你可以毁了我,但你不能毁了他,不过你也不敢,super junior这棵摇钱树这么多年你最多就打压一下,你怎么可能断掉自己的财路。以前我没有屈服于你,现在,以后,我也不会,你死了这条心吧。”

高南希怒瞪着他,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金钟云!你去死吧!”

脖子上的压迫让金钟云险些喘不过气来,他一使劲掰开了对方的手,脑子里一条闪电划过,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疯般的女人,质问道,“杀我的人是你?”

高南希双手被控制住,又不死心地抬脚踢,“臭男人,去死吧!”

金钟云用力推开了她,他看着站立不稳摔在地上的女人,惊恐地摇了摇头,只想赶紧逃出去,免得再一次被她杀害。可一打开门,金钟云就吓住了,门口站着那个骷髅头面具黑衣人,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黑衣人手里拿着的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猛然的冲击让他倒退两步,他突然又觉得累了,他仰躺在地板上,听到了枕骨与地板碰撞的声音,还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刺耳。

金钟云捂住耳朵,难耐地坐了起身,金钟真手里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一皱眉,夺过手机就往房间角落扔,手机撞上墙壁,“啪”的一声掉落到地面,随即金钟真的下巴也快掉到地面了,“哥!你干嘛!”

床上的人还想动手给对方一拳,可是用力的时候胸口突然一疼,扬起来的手还是收了回来,捂上自己胸口的位置。

“哥?你怎么了?”意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金钟真放下挡住脸的手,一脸惶恐地看着这个起床气反常大的哥哥,“经纪人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是不是有通告啊?”

金钟云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说话,“今天,我不会出去了,谁来找我我都不会踏出家门一步。”

“哈?”

“你下楼看见经纪人就说我死了,谁找我也说我死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金钟真莫名其妙。

“熬过今天就好了...”金钟云艰难地站了起身,把金钟真推走,“总之,今天我就把自己锁在这里了,不要吵我不要烦我,不要让任何人来找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金钟云把一脸问号的弟弟推出了房间,然后锁上了房门,他又把窗户关紧了,拉实了窗帘不露出一丝缝隙,暗蓝色的帘布阻挡住了所有光线,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只有摔在墙角的手机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呼吸灯。

他重新倒在床上,拉过棉被盖住自己的头,像一只脆弱的蚕,通过作茧自缚把自己包进保护壳里。胸口的疼痛渐渐适应了,他的脑袋却依旧昏沉,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家人都着急地拍门叫唤,他听不见,墙角的手机依旧顽强地响个不停,他也听不见,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趁着安眠药的药劲还没过去,他再次沉沉睡去。

他做了很多很多个梦,梦中的场景随意切换,人物情景也毫无逻辑地拼接在一起,他费力地思考着,但思绪也因复杂的梦境而连不成线,他看到自己时尚衣物上的骷髅头图案,他看到电影里的骷髅头残骸,他看到黑色斗篷下的骷髅头面具,而后惊醒。他终于挣脱了茧,回到了现实。他再三确认,这次醒来不再是重复的情境,他想,他终于从噩梦里醒来了吧。

庆幸地舒了一口气,金钟云觉得喉咙很干,床头柜上还放着前一天晚上吃安眠药时喝剩的半杯水。他拿起水杯,把冰冷的液体灌入喉间,顿觉清醒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安眠药盒,然后一把丢进了垃圾桶,再也不想吃这种鬼东西了。

他起身去墙角把摔得裂屏的手机捡回来,万幸它还能用,他滑开屏保,不意外地看到了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他略过了经纪人发来的一些,点开了金希澈发来的短信。

「呀,臭小子,你干嘛还不来!」

「金钟云,你他妈给我接电话!」

「如果是因为昨天晚上,我道歉,阿西,我一辈子都没道过歉。你不用放在心上,一起忘记它吧。」

「你到底怎么了啊?我问了钟真他说你脸色很差,你不舒服吗?」

「我有多担心你你知道吗?」

“傻瓜...”他盯着屏幕呢喃。

突然间手机开始振动,紧接着来电铃声响了起来,吓得金钟云差点把手机又摔一次,屏幕上提示是“希疯疯”,他犹豫了几秒,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哥?”

他听到金希澈在电话那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可是预料中吵到耳聋的责骂没有如期而至,他听到的是金希澈略微颤抖的声线,“你还好吗?”

“嗯...好多了,哥,对不起。”

“我现在在开车去你家的路上。”

“欸?”

“你把家人都锁在门外是不是太过分了啊?我跟钟真通过电话了,他搞不定你,所以拜托我来。我在你家门口唱《请开门》你会给我开门吧?”

“什么呀...”

“今天你把行程搞得一团乱,在经纪人揪住你之前......我得先看看你。”

“......”

“......挂了。”

“哥!”

“嗯?”

“昨晚的事...”金钟云支支吾吾着,“我...我已经不记得了。”

“......”金希澈愣了一下,然后扯起一抹悲怆的苦笑,“没事,我也忘记了。”

“我是真的丢失了那段记忆!”

“嗯,知道了,挂了。”

金希澈按下了挂断键,重新把手搭上方向盘,然后用力地捶了一下。他开始后悔自己前一天晚上一时冲动的行为,这是给对方造成多大的困扰才会让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还刻意抹去那段记忆。金希澈在感情方面是个老手,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采取行动是因为感觉到对方动情了,可是当他面对金钟云,他那久经沙场的经验突然间没有了任何作用,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以至于失了分寸。

金钟云盯着熄屏已久的手机发呆,思忖着刚才那样说是不是挺伤人的。虽然的确是因为安眠药短暂性地遗忘了一段记忆,可是一个人忘记两个人参与的回忆实在是太自私了,他也听出金希澈语气里的失落。他想,等金希澈来到家里,一定要好好地说清楚整件事,再也不想跟他吵架了,不管是噩梦还是现实。

隐约的“叮咚”几声让金钟云回过神来,他终于走出了房间,家人要顾店都不在了,整个家安安静静的,是个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想也没想,他直接打开了房门,“哥!”

可是弯起来的嘴角还没定型,脸就已经僵住了。门外的人抬起了头,黑色连帽斗篷下的骷髅头面具发出凄厉的寒光,金钟云终于有时间做出反应,他本能地迅速合上门,可是对方也用力推着门,金钟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脖子都红了起来,然而长期节食的身体渐渐脱力,很快就被对方破门而入。

金钟云因猛然的撞击而倒在地上,他想要站起来,可是对方三两步走上前抬脚踩住了他的胸膛,金钟云闷哼一声,身上的重压制约了他胸廓的起伏,他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在这一次正面接触里寻找凶手的线索,可是他只感觉心脏因缺氧而剧烈跳动着,好像快要在这被压迫的胸膛里挤出来,口腔内也强烈的应急反射而干得难受,他像一条脱离了水的濒死的鱼。很快他就停止挣扎了,因为黑衣人的凶器已经狠狠刺进了他的腰腹。

在闭上眼睛之前,金钟云看到黑衣人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血色信封,然后在上方松手,写着死亡诅咒的生日贺卡像曼珠沙华的花瓣一样缓缓飘落,盖在了他的脸上,和滴落到地上的暗红血液一个颜色。

希澈哥的车子应该快驶到他家楼下了吧,最后,他这么想。


车祸。

金钟云再次惊醒,噩梦仍未结束。

“哥,你手机...”

“行了我知道了,”金钟云打断了金钟真,然后夺过手机挂断了电话,“听了四次了。”

“啊?”金钟真一头雾水,看着金钟云吃痛地翻身下床,还踉跄了一下,便眼疾手快地扶住,“哥你怎么了?”

金钟云缓缓抬起头,神色复杂地问,“我说我死了四次,你信吗?”

“啊?你昨晚又看了什么电影,做噩梦呐?”

“算了,我去上班了。”金钟云摆摆手,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

我也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一成不变的对话和情景消磨着金钟云的耐心,长期悬着的一颗心始终不得安放,痛痛快快地等死也是死,小心翼翼地苟活也是死,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像薛西佛斯一样被天神惩罚,陷入无限往复的困局。但是他明白,想要摆脱这死循环,必须找到凶手,要阻止他的罪行,要活下来,要过明天。

他彻底地冷静了下来,对待身边人也不再暴躁,特别对金希澈态度温和了许多。他想,如果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逃出死循环的话,那么他希望以后每一个今天都跟金希澈开开心心地过,即使一切重启之后又会清零,那么作为丢失了一段记忆的惩罚,他的报应就是每一次重生都被金希澈遗忘。

录完SJ returns之后,高南希让金钟云去她办公室一趟,他当场就拒绝了,“高部长,公事的话,刚才开会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私事的话,我想我这个下属没什么可以跟您谈的。”

看着身边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在撤走录制设备,金钟云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得这么绝,高南希气急败坏,但面子挂不住,只好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知道拒绝我的下场吧?”

“知道,”金钟云云淡风轻地一笑,“但我现在不在乎了。”

于是过了一会儿,就从经纪人那里得知临时被取消了晚上粉丝见面会的行程。只有他一个人被取消,成员们都无法理解,为他抱不平,他苦笑了一下,一点也不意外。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情,走进了录音室,为新专辑录制导唱。至少他还有这一点用不是吗?

在金钟云拿着纸笔批注新专辑歌词的时候,金希澈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外看着他,看到他伏案工作时瘦瘦小小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推门而入,“臭小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金钟云惊讶地抬头,看到来者是最信赖的哥哥,便缓缓舒了一口气。

“到底为什么不让你上通告?”

撇过头躲开强烈的视线,金钟云淡淡一笑,“算了,这么多年我习惯了。”

“可这不是平时的综艺,是粉丝见面会,你没犯什么事为什么不让你去?”

“没事,如果有下次,那我就不要当众拒绝她好了...”

“你说什么?”

金钟云整理了一下表情,转过头反问对方,“哥不是要去拍广告吗?还不去?”

“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

“......”

过分亲昵的语气让两个人都陷入了尴尬,金钟云呆呆地维持着扭过头的角度,金希澈也与他双目对接,金钟云不敢呼吸,因为他们的距离近到可以把呼出的热气喷到对方脸颊上,可明明金希澈也没有呼吸,金钟云的脸就已经开始发烫。最后是金钟云承受不住对方眼里太过温柔的像漩涡一般让他沉溺的眼神,回过头来轻咳几声,“哥,我没事的。”

“钟云...”金希澈伸出了手,但在触碰到对方脸颊前就停住了,转而为他打理起耳后的发丝,“昨晚的事...如果让你感到困扰,我很抱歉,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忘了它吧。”

金钟云又一次听到金希澈的道歉,这让他觉得比被捅一刀还难受,“不是的!哥,我...”

“艺声,准备好了吗?”录音师突然敲门让房内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希澈也要录音吗?”

金希澈慌忙解释,“啊...不是,我等下有行程。”

“那艺声准备好了的话就进来吧。”

待录音师走后,两个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而后,金钟云主动伸出手去牵对方的手,然而手太小,只抓住了对方的大拇指,“哥,你先去拍摄吧,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

金希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用他的大手掌包裹住对方的小手,“好。”

两人匆匆道别后,便各忙各的事。金钟云一口气给刚才开会选的几首歌都录好了导唱,他沉浸在音乐世界里,一时间忘记有人要杀他的事实。有一句高音他反复唱了好几遍都不满意,对录音师说再来一遍的时候,音乐伴奏迟迟没有从耳机里传来。他疑惑地把目光从歌词纸上移开,却发现,录音师倒在了地上,而录音台前坐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骷髅头黑衣人。

金钟云紧张得咽了一下口水,他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躲在这小小的录音间里就如瓮中捉鳖,于是他强装镇定地走出隔间,跟凶手面对面,“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亮出了手里的匕首。

“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步步逼近,金钟云节节后退,突然,金钟云抬脚踹了一下黑衣人的肚子,他猝不及防地捂着腹部弯下了腰,金钟云趁机一脚踹在他脑门上,黑衣人因冲击力仰躺在地,匕首从手中掉落。金钟云就扑上去把刀捡起来,黑衣人身手敏捷地站起来,冲上前去夺刀。金钟云又抬脚踹他,可是被对方防住了,黑衣人猛然抬起膝盖,顶撞着金钟云的腹部,后者吃痛了一声,却始终没有放开手,黑衣人就变本加厉地把他往墙上撞,并把他摔在地上。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地扭打过程中,黑衣人的腰间掉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制品,金钟云定眼一看,发现是“希”字钥匙扣,金希澈的定制商品。

“希澈...”金钟云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压在他身上的人,“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趁金钟云走神片刻便已夺回匕首,面具上的嘴角依然是弯成一个诡异弧度,他举起匕首,直直地刺入金钟云的肋间,喷涌的鲜血溅上了他的白色面具,他定定地看着金钟云痛苦的脸和混乱的呼吸,贪恋地不肯移开视线。

尖锐的匕首刺破了胸膜,金钟云已经处于窒息状态,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想要揭开凶手的面具,可是指腹刚摸到面具冰冷的表面,便无力地垂下手来。

“忌日快乐。”一个阴森的声音从骷髅头里传出来。


金希澈。

金钟云又吓醒了,他梦到,他揭开了黑衣人的面具,发现那人正是金希澈。

他推开金钟真,浑浑噩噩地洗漱、上班,甚至连大衣都忘了穿。

从走进休息室开始,金钟云就如同一个透明人,把自己抽离出现实,谁叫他也不应,只顾着低头咬手指。金希澈给房间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便心领神会地陆续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金希澈坐在金钟云旁边,看着这个陷进沙发里缩成小小一团的人儿,叹了口气,然后握住了他放进嘴里的手,“别咬了,都出血了。”

迟钝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金钟云才发现短的可怜的指甲已经差不多被自己咬没了,还毫无知觉地咬到了肉,指尖血肉模糊。他不知所措地把手收进衣服口袋里,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血液的腥味。那个黑衣人,是否也是因为贪恋这鲜血的味道,才一次又一次地杀他?

“你怎么了?”金希澈担忧地看着身边人,他知道对方一紧张就会不由自主地咬手指,以此来疏解自己的不安。他把温热的手掌放到对方肩膀上,触到了冰冷的肌肤,“怎么穿一件单衣就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哥,”金钟云嘶哑的嗓音像一把破旧的琴弦,透露出无尽的绝望,“是你杀了我吗?”

“哈?你在说什么?”金希澈摸不着头脑地皱了皱眉。

“你想杀了我吗?”

“我干嘛要杀你!”

金钟云咬咬嘴唇,站了起来拿桌面上的一串钥匙,然后把上面挂着的“希”字钥匙扣举到对方面前,“这个是你的,不是吗?”

“是我的,又怎么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我!”金钟云终于失控地大叫,把手里的钥匙摔在地上,“就算我丢失了昨晚的记忆,就算我老是惹你生气,你就要杀了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你说我杀了你,那你现在是鬼吗?我怎么可能杀你啊你个傻瓜!”金希澈忍住了暴躁的脾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缓,“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昨晚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跟哥说说。”

“你们一个两个都拿噩梦糊弄我!”金钟云挡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明明我这么痛...为什么只有我...”

“哪里痛?告诉我。”金希澈看着一直后退躲开触碰的金钟云,一堆疑问让他彻底爆发,“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第一次,我对你发脾气,你在洗手间杀了我,第二次,我没给你助理好脸色看,你在楼梯间杀了我,第三次,我们又吵架,你在办公室里杀了我,第四次,我说我忘了昨晚的事,你跑到我家来杀我,第五次,还是因为昨晚的事,你在录音室杀了我,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还是都只是你现在内心潜在的想法?你很早就想杀了我,你嫌我粘着你,你讨厌我,所以你给我寄诅咒信,你早就不想看到我,要把我逼走了,不是吗?”

听着金钟云一连串的控诉,内容荒诞到令人无法置信,金希澈张大嘴巴呼出了一口气,“你从哪个片场走出来的?我?杀了你?还五次?你又睡不着熬夜看电影看傻了吗?”

“你今天又打算怎么杀我?”

“啊西...真是不可理喻!我没有要杀你!我绝对不会杀你!就算我杀了自己也不会杀你,你明白吗!我有多在乎你,你明白吗!我怎么可能杀你!”金希澈怒吼了出来,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突显了,他挫败地放下试图拉近距离的手,一转身就踹门而出。

金钟云何尝不难过,他当然听到金希澈说绝对不会杀他,他也听到自己的心告诉他凶手绝对不会是一直以来爱护他的哥哥,可是先前经历的五次死亡都与金希澈直接相关,更何况,他亲眼看到,那个“希”字钥匙扣从凶手身上掉出来。大脑里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拉扯着他的神经,一边把他拖向猜忌怀疑的深渊,一边把他拉回理智的边缘。他捂住耳朵,嘈杂的声音却依然在他耳边,一下远,一下近,他终于听清楚了,是凶手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嗓音宛如从阴曹地府里传出来一样,「Happy Death Day!」

接下来的半天,金钟云都始终紧跟着成员们,却和金希澈离得远远的。在高南希再次叫住他的时候,他选择了较为委婉的方式拒绝,免受了取消通告的下场。他不是想要妥协,他只是,再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了。

到了七点钟粉丝见面会如期开展,入场的时候大批粉丝簇拥而至,金希澈也刚刚拍摄完广告过来。金钟云一见到金希澈就下意识往李东海身边蹭,后者看到他这样的举动,心下一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下车进入会场的时候有一段路要走,粉丝们都尽然有序地排在两边,让出中间的一条道给自己的偶像,然后她们就在旁边举着手幅或者单反,大声地喊偶像的名字,SJ的成员们对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他们向粉丝挥手致意,用眼神传达着感谢,而只有金钟云提不起兴致,只把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边,眼睛却盯着地面,只顾着往前走。

突然间人群中一阵骚动,有几个粉丝被推搡,差点跌倒,一个尖锐的惊呼就像是报警器的鸣笛,预示着危险,金钟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黑衣人拿着刀向他冲过来。金钟云定定地站立着,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反正死了又可以重来。就在这几秒间,金钟云还没思索出这次谋杀和前几次有什么不一样,他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因为金希澈也冲了过来,抱住金钟云用力地侧身,而把自己的腰腹送上刀尖。

“嚇!”金希澈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挂在金钟云身上。

金钟云下意识抱住了对方的腰阻止他滑落到地面,却在怀中人腰部摸到一手黏腻的血液,他惊得目瞪口呆,失控地大喊,“哥!”保卫反应过来后赶忙冲上前制止住想要对其他成员继续行凶的歹徒,但金钟云的世界里,只剩下金希澈一个,“哥...你...”

刀口很深,鲜血不断往外涌,从金钟云此刻看来小得可怜的手掌指缝里渗出来。金希澈疼得没有力气了,他把头靠在对方颈窝上,轻笑了一声,“你看,我怎么会杀你...”

突然间,金钟云的世界模糊了,他依稀看到经纪人把金希澈背上了保姆车,保卫也把他和其他成员护送上车,不久后还有警车的灯在眼前闪过,他越发看不清了,他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抬手去擦眼角的异物,血液和泪水混合,让他的脸肮脏不堪。

金希澈被抬进了急诊手术室。成员们都在外面坐立不安,和赶来的家属一起,等待着他从鬼门关里走出来。金钟云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得笔直,可是这雕像是纸做的,风一吹便会倒。朴正洙看到他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担心地走到他旁边安慰他,“希澈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一定还有办法......”

“还有办法吗?”金钟云抬头看手术室门前亮了似乎一个世纪那么长的红灯,盯着看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的,还有办法。”

“欸!你去哪?”朴正洙看着金钟云突然转身离开,十分摸不着头脑,但也无暇顾及,便任由他去了。

金钟云去了医院楼顶。他知道,方法只有一个,只要他死了,一切归零,一切重头再来,金希澈就会没事,就可以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可以像先前几次那样暴躁地发脾气,可以像个孩子一样真实地做自己,不用被他拖累。金钟云攀上了围栏,站在天台的边缘,俯瞰着首尔灯火通明的街市。极度恐高的他内心异常平静,他想,伤害金希澈果然是有报应的,那么恶果就由自己承受吧。

就在他想纵身一跃的时候,有人抱着他的腰往后拉,他下意识以为是成员们跑上来劝阻他,可是没想到,他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的,是那个骷髅头黑衣人。金钟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可是很快他便冷静下来,如同老朋友一样跟凶手打招呼,“杀了我吧。”

骷髅头黑衣人虽然诧异,但在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没有片刻犹豫。他狠狠推了金钟云一把,先是用力踢了几脚,然后掏出了衣服里的刀具,他以反手位握着刀柄,坐在金钟云身上,然后把刀狠狠地刺入对方的体内,一刀还不解恨,两刀、三刀、四刀……金钟云已经数不清了,那一刀刀凌迟般的疼痛吞噬了他的神志,他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对凶手用不成调的气音说了句,“谢谢你。”

我想这作为惩罚,大概就可以抵消我的罪行了吧。


断肠。

梦里的骷髅头黑衣人剖开了他的腹部,把肠子扯了出来。

金钟云骤然惊醒,冷汗涔涔,像在浅滩溺水,明知直立就可以避免窒息,但就是越挣扎越无法起来。身上一层薄汗黏住了衣服,长长的刘海也贴在额头上,有几根刺进了眼睛,让他一阵不适。

“哥!你怎么了!”被吓到的换成了金钟真。

“没事...”金钟云以极慢的速度翻身下床,腹部的剧痛让他呼吸一窒,五脏六腑都好像在下坠,坠入深不见底的恐慌。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就别去赶行程了吧?”金钟真扶了哥哥一把,看到他肉眼可见地颤抖,不免担心。

“不...”金钟云轻轻推开金钟真的手,“我得去,我要去公司...”

金钟云的状态糟糕到连经纪人都让他回家歇息,可他执意回公司,在车后座虚脱到躺着也要回去。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休息室,生怕里面的那个人下一秒就不在了。他推开门,闪烁着不安的眼睛左右扫视,四下搜寻着那人的身影。

就连最没有眼力见的李东海都看出了金钟云不对劲的神态,“钟云哥,你怎么了?”

听到声响的金希澈转过头来,看到金钟云颤巍巍地向他走来,便下意识站起来伸出手去接。

“哥,你没事...”话还没说完,金钟云一摸到金希澈的手就眼前发黑,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上,金希澈赶忙夹住他的胳肢窝,想把他提起来,可是对方已经不省人事了。

像是悬浮在水里的杂质终于沉淀下来,像是扬起的尘埃缓缓回归泥土,金钟云乘着一片洁白的羽毛,轻飘飘地随风而去,飘入了一个温柔的掌心里。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纯白的床上,身上的被子有一股消毒水和芳香剂混杂的刺鼻味道,他意识到自己在医院的独立病房里,不意外地,他撇过头,在床边一直守着他的金希澈映入眼帘,“哥...”

“你还知道醒来?”金希澈凑近,抬手拨开了金钟云额角的发丝,“都下午了,臭小子。”

“对不起...”

金希澈没有说话,把病床摇了起来,还给他垫好枕头让他靠得舒服一点。

病床上的人儿精神了许多,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紧张地问,“你有没有告诉我家人?”

“......只怕他们担心,我就不会担心你吗?”金希澈没好气地说,顿了顿,又认命般叹了口气,“我没告诉他们,因为你的身体状况太奇怪了。”他伸手轻抬对方的下巴,一脸严肃,“医生说你皮下软组织多处损伤,是致命伤的程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哥...对不起...”

对方一双狭长而凌厉的眼睛在这一刻温润如孩童,金希澈觉得那眼角满溢出来的哀伤要把他的心给泡软了,“不要光说对不起,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该怀疑你的,你舍了命去救我,杀我的怎么可能是你呢...”

“哈?你在说什么?”

金钟云自顾自地呢喃,“从头到尾做错的都是我,忘掉一些事的是我,对你发脾气的是我,让你担心的是我,不信任你的也是我,我知道错了,你再也别为我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金希澈不明所以。

“哥...你先告诉我,”金钟云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去拉金希澈,“那天...不,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

“对,就是你们给我生日惊喜后,我们两个单独出去了,可我不记得了。对不起,我向你坦白,我昨晚吃了安眠药睡的,副作用让我忘了一些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对你说了什么伤害你的话吗?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你才这么生气。”

金希澈消化着这些信息,还是没搞懂这其中的逻辑联系,不过他决定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低头哑然失笑,金钟云心里一惊,他以为这是金希澈发怒前的冷笑,可没想到,下一秒金希澈就弯起手臂托住他的后脑勺,凑近他的脸,一点也不含糊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柔软的触感仿佛是陷进绒被里的美梦一场,金钟云贪恋地吮吸着对方草莓味润唇膏的香甜,根本不想醒来。金希澈平时被人称为恋爱选手,可他第一次进攻得这么犹豫,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却在紧闭的门牙前碰壁,便一秒变怂打退堂鼓。离开了被吻到湿润终于有点血色的嘴唇,金希澈温柔地注视着屏着呼吸涨得小脸通红的人儿,想要进一步行动又怕像前一天晚上一样把对方惹急了。

金钟云终于反应过来,与此同时他的脸颊开始发烫,他不明白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是什么意思,“...哥?”

“昨晚我什么也没说,我直接亲了你。”

“然...然后呢?”

“你也什么都没说,直接推开了我。”金希澈无奈地笑笑,他想,他的举动还是让眼前人感到不适了吧,所以才吓得憋着气,一脸惶恐,“如果让你感到困扰,我很抱歉,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忘了它吧。”金希澈低下了头,如鲠在喉,“我真的很坏对吧,明知道你昨晚就拒绝了我,还对你做这样的事。我只是...今天看到你倒在我眼前,我真的很担心你,我控制不了我自...”

话还没说完,一双冰凉的嘴唇就封住了金希澈的嘴巴。金钟云前倾着身体,艰难地仰着头凑近金希澈耷拉着的脑袋,金希澈顿感脑子里噼里啪啦一阵电光石火,反应过来后,他夺回了主动权,收紧手臂把人拉进怀里,按在床上猛亲。金希澈再次伸出舌头试探,金钟云便顺从地松开了牙关,任由对方攻略城池。柔软的,湿润的,滚烫的,舌尖扫过上颚激起一阵阵酥麻;忘情的,缱绻的,炽烈的,融化在彼此的爱意里。

“所以昨晚怎么推开我,臭小子!”金希澈松开被吻得快窒息的金钟云,恶劣地看着他情动时脸蛋红扑扑,嘴角还有一丝涎水的样子,“近一个月一直躲着我,我还以为我干什么了惹你生气,好吧,我做个蛋糕哄你开心,你这个沉迷节食的家伙竟然一口都不吃,亲你一口你也推开,你说我生不生气!”

金钟云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在对方胸口,“再也不会推开你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金钟云心虚地把手按在还有些疼痛的腹部,想起了在医院顶楼被连捅十几刀的恐怖体验,让他不寒而栗,“有个戴着骷髅头面具的黑衣人...慢着!那个anti没有戴面具,他不是凶手!他要杀的是suju里面任何一个!”

“什么?”金希澈看着突然挣扎着要起身的金钟云,一头雾水。

“现在几点了?”

金希澈按量手机屏幕,“五点多。”

“现在其他人都去了粉丝见面会那边了对吧?”

“是啊,怎么了?经纪人特准我不去在这里照顾你了,你什么也别想!”

“我得去阻止他!”金钟云一把扯掉了左手背上的针头,金希澈见状连忙按住他,“你疯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去那里干什么!”

“有个anti手上有刀,他要攻击suju!”

金希澈抓住对方的肩膀试图让他镇静下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刺了你一刀!”

“哈?”金希澈越发不能理解,“你不要老用过去时态。”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哥,你要相信我!等大家都没事,我一定从头到尾跟你解释清楚,如果我能活到明天,我一定...我一定不再让你担心了...”

听着对方带着点哭腔的颤抖的尾音,金希澈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给金钟云披上了一件大衣,然后急匆匆地赶往停车场,一路上按照金钟云的指示通知经纪人、报警,并且与队长朴正洙时刻保持联系。金钟云盯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恨不得钻进里面去,他攥紧了安全带,竖起耳朵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虽然朴正洙再次强调其他人什么事都没有,而且反过来担心金钟云,但是后者还是不肯放松,金希澈也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见面会现场。

突然间电话里传来一阵骚动,有女孩子尖叫的声音和警卫粗犷的叫喊声,接着是一段杂音,听不见朴正洙的声音。金钟云拿起手机大喊,“哥!哥!怎么了!你没事吧?”

金希澈也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把车停在路边,默默地握住身边人的手。

过了一会儿,手机那头又有声音了,是一个熟悉到让人掉泪的嗓音,“钟云呐,我没事。”

车内两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金钟云追问,“其他人呢?”

“来,孩子们,给你们希澈哥钟云哥报个平安。”手机那头开了免提,几个小孩叽里呱啦说话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来似乎有点失真,但金钟云一下就认了出来,他忍住眼泪,深呼吸一口气,“没事就好...”

“正洙啊,”金希澈接过了金钟云握在手里略微颤抖的手机,“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警卫按照钟云的描述盯得很紧,那个anti被控制住了,我们是没事,可是有几个粉丝在推搡中还是受伤了,见面会还开不开得成还不知道,经纪人在跟主办方交涉了。”

“嗯...那我们慢慢开车过去。”金希澈挂断了电话,回头看见金钟云默默地低着头,下巴上有两颗水珠,慢慢汇聚变大,然后啪嗒一下落下来,在深色的裤子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金希澈伸手像撸猫一样摸着对方的后脑勺,安抚对方的情绪,“傻子。”

“我不想你们有事,只有我一个人死掉不就好了吗,反正可以重来,我逃不出去这个死循环我也认了,可我不想你们受这苦...”

“你在说什么呀,”金希澈心疼得紧,他倾身向前把人揽在怀里,“你也不能有事。”

粉丝见面会还是取消了,金希澈开车开到半路又折返,比起跟那群疯子上演大难后重聚的狗血戏码,他还是更想照顾好身旁这个被梦魇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小可怜。金希澈把车停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两个人肩膀蹭着肩膀,在幽静的路上相对无言地走着,金希澈也不急,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在慢慢调整情绪。果真走着走着金钟云就主动牵起了金希澈的手,并且把发生在他身上的荒诞经历彻头彻尾地讲述了出来,从第一次在洗手间被杀,到第六次在医院楼顶被连捅十刀。金钟云没什么表情,甚至还轻笑了出来,仿佛死亡是一个不痛不痒的东西,而他在玩一个无聊的生存游戏。金希澈倒是听得毛骨悚然,他一边心疼,又一边恨凶手,一时半会竟不知道作出何种反应。

金钟云看到对方纠结的表情,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别太难受,我没事的,反正死了又能重来,只是你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就再告诉我一次。”

“......哥...”

金希澈突然无比真挚地看向金钟云,“如果我忘了,你就再告诉我一次,拜托你,一定要让我知道。”

“希澈哥哥!”一个女子的叫喊打断了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金希澈扭头,看到了一个拿着“希”字灯牌头戴应援头箍的小姑娘。她向前走了一步,直直地看着金希澈,“哥哥怎么没有去见面会呢?我等了哥哥好久了!”

寻思着应该是个狂热小粉丝,金希澈回应,“现场有anti拿着凶器,主办方为了安全着想就取消了,你在现场应该知道吧,快点回家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不是!”女孩急得直跺脚,“哥哥你都没有来!我好不容易才追到这里!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啊?”女孩不善的语气和目光都直指旁边的金钟云,金希澈一愣,赶紧解释,“钟云今天不舒服,我就留下来看着他。”

“这合理吗?”女孩咄咄逼人,“其他人怎么不留下看他?哥哥,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明明对你那么坏,上传ins的合照几次都没有你,他就是想把你孤立出suju啦!”

金钟云被这样的指责吓得不知所措,“我...”

“你不能这么说他!”金希澈倒是抢先否认了,“他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金钟云连忙拉着金希澈的手臂让他不要再吵了,可是眼角赫然瞥见女孩的书包带上扣着一串钥匙扣,是那个定制的“希”字钥匙扣,也就是从骷髅头黑衣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金钟云瞪大了双眼,脑海里仿佛在穿针引线,把一幕幕场景连了起来。私生饭,恨意,血色信封的咒骂,“希”字钥匙扣......杀他的人是...

听着女孩尖酸刻薄的辱骂和金希澈愤怒的维护,金钟云紧张得直冒冷汗,他拉着金希澈的手臂想让他快走,可是对方旨在为他讨回公道。他从来不害怕自己再死一次,他是害怕眼前的嫌疑人会连带伤害到金希澈。女孩无理取闹地撒泼打滚,金希澈被烦得没了脾气,在两个人拉拉扯扯之间,一个黑影蹿到了金钟云身后,而他担忧地看着前方,一点也没注意到后面。

一把银刀在路灯下反射着寒光,在黑衣人手里划了个不甚优美的弧线,然后狠狠刺进了金钟云腰背。金钟云看着眼前还在争执无暇顾及他的两个人,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疼痛迅速劫持了他的反应机能,他缓缓跪坐在地面上,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白汽迅速扩散,跟他的意识一样抽离,不知去向何方。


拉扯。

金钟云再次醒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气恼地一拳捶在床上,“可恶!”

被吓得原地定住的金钟真手里还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金钟云深呼吸一口气,接通了。然后就像以往几次一样,洗漱,下楼,取信,上车。不就是再来一次嘛,这次加快一点进度就好了。

金钟云几乎是踹开了休息室的门,大家听到这么大动静纷纷回过头看,看到气场十足的金钟云杀气腾腾地冲进来,然后拉起金希澈的手腕往屋外带。金钟云拖着金希澈进了一间无人的练习室,然后反锁了门。在金希澈骂人的话爆发之前,金钟云用力地吻住了对方的嘴唇,咬牙切齿般的吻让金希澈疼得倒抽了一口气,他脱掉外套,忿忿地甩在地面,“啊西,你完蛋了臭小子!”

金希澈揪着对方的衣领扯到面前,再一把摁在墙上,恶狠狠地亲上了对方毫无血色的嘴唇,更加用力,更加疼痛。直到脸颊沾了些滚烫的液体,金希澈才猛然停住,放过咬到破皮而呈献出诡异的红的嘴唇,看到了金钟云流下了两行泪水。金希澈怔了怔,然后扶着额头,狂抓自己的头发,背对着他蹲了下来。

两个人都因这个太过剧烈而冰冷的吻进入了一段贤者时间。他们肩并肩坐在地上,各发各的呆,过了半晌金钟云才缓缓开口,把曾经说过的再说一遍,把他们在医院里的吻,在车里的胆战心惊,在回家路上的突袭都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讲得清清楚楚。金希澈惊讶地接收着这些信息,又强装镇定地消化着,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今天你一整天都要紧紧跟着我,发生什么事也好,有哥在,你就不会有事。”

金希澈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他牵着金钟云的手走出了练习室,用凌厉的目光击退了围观的众人。开专辑讨论会的时候,以主唱必须坐中间的理由强行让金钟云坐在自己旁边,然后暗戳戳在桌下十指相扣。开完会高南希让金钟云去她办公室,金希澈天不怕地不怕跟她互呛,并以敢动他的人就不再出演综艺为要挟,才从爱财如命的高部长手中保住去粉丝见面会的机会。下午的空档时间,金希澈便带着金钟云一起去片场拍广告,一刻也不分离。到了晚上,金希澈一大早通知了警卫加强巡视,在anti动手前就以随手携带管制刀具的罪名将其扣留,见面会如期举行。握手环节一个女孩嚷嚷着要嫁给金希澈,他冷静地拒绝了女孩,让工作人员赶紧把她带下去,阻止她闹得更大。

一切棘手的事情都让金希澈解决得妥妥帖帖,金钟云一整天待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不堪重负的神经终于不再紧绷。

“去我家吧。”粉丝见面会结束后,金希澈对他说。

“欸?”

“今天还没过完,我怕凶手还是会对你下手,你也不想让家人担心对吧,所以来我家睡吧。”

迟疑了一会儿,金钟云最终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双双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金钟云还是觉得这一天过得顺利得不太真实。金希澈翻了个身,把金钟云紧紧抱在怀里,“你知道你前几次为什么都被害吗?”

金钟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柔软的发丝蹭在金希澈胸前,像一只乖巧的猫。

“因为你没有告诉我。”金希澈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全然没有了白天雷厉风行的样子,“你以后不准再瞒着我任何事了,你不要一直隐忍,什么都憋在心里,你要学会表达,不要只是憋到憋不住了就哭,你要告诉我所有事,包括你喜欢我这件事。”

对方没有回话,但金希澈已经看到了他通红的耳尖,“我等你明天早上起来亲口对我说。还有,昨晚的事你都忘了,还有大半个小时才到零点,那我补一句,生日快乐,亲爱的云。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些人对你怀有恶意,甚至想杀了你,但你只要知道,我会好好珍惜你。”

萦绕在沐浴露的香味里,听着对方胸膛铿锵有力的心跳声,金钟云觉得太幸福了,幸福到有罪恶感,还没从被追杀的生活里抽离出来,他只觉得自己这么贪心地拥有爱人、睡眠和即将到来的明天,实在是太罪恶了。他的心突然不安起来,可是他太困了,就让他暂且阖一阖眼吧。


醒来吧,我的宝贝。

金钟云终于做了个美梦,他和金希澈一起醒来,一起迎接美好的早晨。

“哥!哥!你手机铃声都把我吵醒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欸,你是不是有通告啊?”金钟真熟悉的对白让金钟云倏地睁开了眼睛,他猛然起身,惊恐地问,“今天几号?”

“8月24号,大哥您的生日!傻了吗?”

像是有个炸弹在脑袋里爆炸,金钟云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扇自己,用头撞洗手台,用脚踢水管,用拳头捶镜子,他用一切近乎自残的行为去疏解内心的痛苦,可是结果只有让自己更痛,“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

在家人关切的询问下,金钟云木然地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回公司了。他下楼打开了信箱,里面静静躺着的血色信封如期而至,他太委屈了,委屈得不知道跟谁说,他被杀了这么多次,可还是不知道凶手到底为什么恨他,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也不知道怎样才能逃出死循环。

他走进了休息室,面对一成不变的对话他已经不想去理会了,李赫宰来逗他,李东海来逗他,他都如前几次一样敷衍应声,直到金希澈的助理叫了他好几次试图让他接过咖啡的时候,他才有了些许反应。金钟云第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咖啡杯上,美式咖啡,无糖多冰,这一点喝咖啡的习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因为其他人每次偷尝他杯里的饮料都直抱怨苦,便毫无兴趣,金希澈知道,但是他不准自己一大早喝这么伤胃的东西,所以,一个小助理怎么会知道呢?

金钟云抬起头,狐疑地打量起眼前的小助理,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把线索编织成网,就是真相了。他站了起来,开始散发他强大的气场,“是你杀了我。”

“欸?”

“你在咖啡里下毒了,而我一次都没喝,所以你只能想别的方法杀掉我。”

“钟云哥?你在说什么?”

金钟云自顾自地往下推理,“你在公司里,自然清楚我去了哪里,所以第一第二第三次,你轻而易举就杀掉了我。第四次我没来公司,这也不是难事,随便编个什么借口就可以要到我家地址。第五次,我没有行程了,在录音室里杀掉我是绝佳的机会。第六次,你在报复我,因为我你家主子受伤了,所以你才气得连捅我十刀。第七次,我没有去见面会,你只能在回家路上找机会杀我。上一次,我一整天都跟希澈哥待在一起,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我是在睡着的时候死掉的,是你半夜潜进希澈哥家里,因为你有钥匙,希澈哥让你带希范去宠物医院看病,他给了你钥匙,所以你身上才会掉出来一个‘希’字钥匙扣。我说得没错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小助理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金希澈走过来搭着金钟云的肩膀,“钟云,你是不是休息得不太好,Alex怎么会想杀你?”

“我好得不得了!”金钟云挣开了对方的手臂,“只有找到凶手我才能终结日复一日的煎熬,凶手就在我眼前了。”

Alex无奈地叹了口气,“钟云哥,你说我在你的咖啡里下毒了是吧?我喝给你看。”他拿起桌面上的咖啡,打开盖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然后擦擦嘴角,“看到了吧,你说有没有毒呢?”

“这...”金钟云哑口无言。

“钟云哥,虽然我是新人,但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吧?用得着编这么一大段故事污蔑我吗?你要是对我有意见,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大可以直接指出来,我会改的。”

“不...不!凶手就是你!你没在咖啡里下毒你也想着其他办法杀我,是你杀了我,是你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骷髅头面具,是你...”金钟云从背包里翻出早上取的那张诅咒贺卡,“每天寄去我家的诅咒信件也是你干的,你想我死,你想我离开suju,离你的主子远一点。”

“钟云哥,真的不是我,你是遇到了什么anti吧?”

“不...是你!就是你!”

“金钟云你够了!”金希澈严词打断了金钟云魔怔的重复,“你要是休息不够就回家睡觉去,别在公司发疯,丢人现眼!”

金希澈一脚踹开房门,骂骂咧咧地出去了,Alex鞠了个躬,也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其他人纷纷过来拍拍金钟云的肩膀,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最后是朴正洙拉着已经站得僵硬的人坐回沙发上,“要跟哥说说吗?”

金钟云机械地摇了摇头,“除了他,没有人会相信我。可是...他现在也不会相信我了...”

这一天,进展得异常艰难,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前几次总觉得被杀是一瞬间的事,一晃又到天明,可是现在,即使好端端地坐着,也觉得窒息般难受。

专辑讨论会中,金钟云全程一言不发,问他也只是无意见地点点头。开完会高南希让他去办公室,他去了,让他陪吃饭,他答应了,反倒是高南希受不了他行尸走肉般的样子,一杯红酒泼他脸上便踩着高跟鞋走了。回到公司换了件衣服,又得赶晚上的行程,他匿名打电话报警,去到的时候那个anti已经被带走了。粉丝见面会上也是一波三折,那位私生饭求婚未遂后又上台闹事,金希澈堂皇得不知所措,她便开始扔东西,把手里的荧光棒扔出去,恰巧就砸中了金钟云的头。成员们都紧张兮兮地上前查看,他看着在远处站着不肯靠近的金希澈,默默地叹了口气,勉强笑笑当没事。

你不在乎了的话,我就算活下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粉丝见面会结束后,成员们都各回各家,但金钟云选择了回公司,他说他嗓子状态好了起来,可以给新专辑录导唱。但其实,他的状态差到连站都站不住,一进休息室就倒在沙发上,头晕目眩,嘴唇白得跟肤色一样。每一次重生,他都比前一次更虚弱一点。更让他难受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逃脱这该死的被杀的命运。他不希望把杀人犯带进家里,于是躲在了这里。

门“吧嗒”一声开了,他艰难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隙,忽而豁然地笑了起来,他的推理没有错,“杀我的人就是你,啊不,应该说,要杀我的人是你。”

Alex咧开嘴笑了起来,“你很聪明,我很乐意听听你是怎么知道的,以及你早上那一大段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点都不聪明,我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你,”金钟云用力把自己从沙发上撑起来,“直到第九次,排除了所有可怀疑的人,我才找到你。”

“我不懂。”

“我今天想了一整天,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想通了,”金钟云死死地盯住对方,“你喜欢希澈,你嫉妒我。所以一个月前就开始给我寄诅咒信,让我离他远一点,直到昨晚,他给我做蛋糕,你这个做助理的肯定知道,你嫉妒得快疯掉了。可是恰巧,你又看见我们单独出去了,他吻了我,你恨死我了,所以你要杀了我对吧?”

“不错,”Alex站了起来,俯视着金钟云,“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我没有兴趣知道了,现在我只想杀了你。不过纠正你一个小小的错误,想给你下毒没错,但不是在咖啡里,是在吸管上。今天早上闹那么一出坏了我的计划,我想用其他方式杀掉你,但发现我想的跟你早上讲的一样。我不管你是有预知能力还是什么,只要你死掉就好了。”

Alex一把提起金钟云的领子,把他摔在地上。死了八次的金钟云自然不是保镖出身的Alex的对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被一脚踩在地上。Alex坐在他身上,伸出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去掐,那力道大到没断气都断了骨头。金钟云完全处于窒息状态,他张大嘴巴发出咳嗽和干呕混杂的声音,双手双脚扑腾着挣扎着,但是渐渐冰冷,渐渐僵硬,像是在第一个梦里一般,四周安安静静,在不知名的时空浮浮沉沉。死神又嘻嘻哈哈地到来,给他播放免费电影,他看过八次了,这一次也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他内心没来由地感觉特别难过。

走马灯上的幻影囊括了他从小到大的样子,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身边总有金希澈,相识的岁月已经快多于相遇前的日子了。他看着过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总是惹金希澈生气,总是有事瞒着他,总是不够坦率,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但总要动手,动完手又觉得抱歉,任性地三更半夜打电话给对方尬聊。其实只要一句话就好,四个字就可以,只是他从来都不说。收到诅咒信后,更加不敢说出口,想着不希望对方受牵连,其实是自己太懦弱。他太坏了,他开始明白为什么金希澈总对他生气,就像这次一样。

金钟云的眼神开始涣散,他又觉得累了,像是灵魂被抽离一样,轻飘飘的,像片残破的枯叶坠入土地,坠入它的坟墓。突然间,压迫在喉咙上的力道消失了,呼吸道瞬间通常起来,金钟云剧烈地咳嗽着,呛到无法吸入新鲜空气,耳边一阵打闹的嘈杂声音,他听不太真切,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弓着腰一边咳嗽一边四周摸索,然后他便摸到了一只大大的温暖的手掌,下一秒他就被揽入一个有着熟悉味道的怀中。

“哥...咳咳咳咳咳咳...”

“是我,是我。”金希澈急忙顺着他的背,握紧了他的手,“没事了,哥在。”

“对不起...”

“笨蛋,我不要听这个,你先不要说话!”

“如果有明天...咳咳咳咳咳...如果有明天......”

“钟云!钟云!”

……


金钟云今晚没有做梦。

他太累了,连梦都不愿意做。

有晨光在召唤,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身旁早已醒来的金希澈,他眨巴眨巴眼睛,又闭上了。

“不起来吗?”金希澈问。

“今天...是几月几号?”金钟云的喉咙哑得话都说不出来。

“8月25日,你生日的后一天。”

金钟云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身,他环视四周,发现皆是陌生的东西。不是熟悉的房间,床头柜上没有安眠药,没有金钟真拿着吵个不停的手机,不是8月24日。

他,活下来啦。

“Alex呢?”

“涉嫌蓄意谋杀,被抓进局子里了。”金希澈后怕地搂紧了金钟云,“要不是昨晚我还是不放心你折回了公司,恐怕都见不到你了。”

金钟云咯咯地笑,“不会的,你还是会见到我,只是你不记得了。”

“你这两天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已经准备好要解释给你听了啊。”金钟云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现在可以不用去躲避这热烈的视线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对你说,我喜欢你。”

看到金希澈反常地脸红,金钟云趁机亲了他脸蛋一口,“你呢,昨晚,啊不,前晚,那个吻,还算数吗?”

“不算。”金希澈把人翻了个面压在身下,坏笑道,“现在才算。”

美好的一天,从早安吻开始。

愿你的每个清晨都从美梦中醒来,每个夜晚都在我怀里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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