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曾经爱上过一个叫李敏的女孩,亭亭玉立的样子在他的心里始终是一段挥之不去的影子。
那年,私立学校(也叫打工子弟学校)充斥着郊区的每个角落。北京南郊的西滩村前后左右就有四个规格不等的小学校。
村子靠马路南边有个“恒才学校”,菜市场旁边的原村部大院租给了一个叫“育才学校”的,村子的北边靠着公交总站有个大院挂个牌子叫“英才学校”,村子里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口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牌子“智才学校”。
赵襄就住在“智才学校”的胡同对面一户人家,这户的大门跟“智才学校”的大门是斜对过,中间隔着一条不很宽的巷道,也就是个死胡同。“智才学校”的接送孩子的破面包车就常年停在学校的门外。
学校实际上就是一户人家的独立的后院,面积不大。北边一排挨着大门的门洞是三间教室,西边是三间屋子,两间是教室,一间是校长夫妇住的房间。东边一排挨着三间教室的北边缩进去一块,是男女厕所。再过来是一间厨房和一个杂物间,南边就是一堵院墙,院子中间是课间上操的小操场。
校长是张家口赤城县的,以前是一个小学校长,刚退休。老两口都是多年的小学老师,听说在当地还很有名气的。西滩村附近的几个私立小学都是他们的老乡办的,老校长在家闲不住,也跑到北京来办学校来了。
学校的老师唯一一个学历较高的是校长的侄女,叫李静,跟她老公俩口子都是医学院毕业的,学的是药学专业。李静因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就暂时在这个学校里代课,还有两个女教师学历是高中毕业的,二十多岁的样子。
李静两口子跟赵襄住在一个院子,他们住的是院子大门那一排靠东边的一间,紧挨着大门的过道。赵襄住在院里的东边一间屋。
学校没搬来以前,他们都已经在这儿住了两年了,赵襄喜欢看书,李静的老公也喜欢看书,屋里有好多的书籍,赵襄免不了经常去他们那屋去借点书看,彼此处的很是熟悉。
赵襄是做装修的木工,学校刚搬来的时候,桌椅都是一些从公立学校淘汰下来的旧桌椅,不知老校长是找什么关系给弄到的。好多是缺胳膊少腿的,需要修补。李静的老公就找到了赵襄,让他帮忙给维修一下,该给多少工钱照给。赵襄维修了两天也没修完,最后按两天结的工钱,第三天干了半天赵襄想着都是住在隔壁就没要工钱。
那时的学校不愁招不到学生,因为村子里居住的外来人口家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大一点的私立学校早就满员了。找不到学校的家长就只能把孩子送到一些小一点的学校,比如“智才学校”这样的。
甚至还有邻村的孩子到这里来上学的,学校到外村也发过招生广告,破面包车就是专门接送外村的孩子上学用的。
正常上课的时候,破旧的桌椅免不了还会有损坏的时候,赵襄就成了学校的常客。不过后来的这些小活,赵襄就没再跟校长收费了,觉得住在一块,一点小事不值得收钱的。时间久了,校长往往在他干完活以后,特意去买了点凉菜,买了一瓶白酒,招呼赵襄喝一杯。校长是不喝酒的,剩下的酒还是下次赵襄过来喝的。
赵襄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里面的一个女孩。
有一次晚饭的时候,吃的是莜面,校长说这是他们家的特产,让赵襄尝尝。莜面吃起来怪怪的味道,黑褐色的颜色,让赵襄这个南方人觉得有点为难。因为是那个女教师给他捞的面,吃下肚子以后,回味起来还是觉得挺不错的。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襄对那个高个儿的女教师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好感。女孩虽说不上怎么漂亮,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可是时间久了,见的次数多了,普通也能看出点儿姿色来。
校长留赵襄在学校吃饭的时候,两个女孩一般是不在桌子边坐的,她俩总是夹点菜就到旁边屋里吃去了,校长招呼她们坐着吃也不听,不知是因为赵襄在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别的。总之吃饭的时候就剩赵襄和校长老两口在一块坐着,边吃边聊。
从校长的嘴里得知,女孩叫李敏,跟李静是一个村的,二十一岁,高中毕业,成绩本来还不错的,可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所以没有再复读,是李静找她过来的。教学也还比较认真,校长听过她的课,讲的还不错,跟正规学校的教师有得一比。
也许是从校长的嘴里听出了好感吧,还是李敏给他盛的那碗面,赵襄下班后有意无意的总想去学校跟李敏说说话,李敏却总是一副害羞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总要跟另外一个女孩在一起,不肯单独跟赵襄说话。
赵襄还知道两个女孩睡觉的地方是在教室里,因为没有多余的屋子用来做房间。晚上把几张桌子一拼,抱几床被子过来铺上,早上再把被子叠起来,放到校长睡觉那屋。这也解释了赵襄总疑惑为什么校长家床上的被子会有那么高的一长摞,他们放被子的习惯是把被子横向叠起来呈长条形平放在床里边,而不是叠成常见的豆腐块状。
夏天的教室里安有电风扇,开着窗户,也还算凉快。冬天每间屋子里都安装有蜂窝煤取暖炉,长长的烟筒管伸出屋外。
冬天她们俩会在校长隔壁那个小点的房间里睡觉,房间小炉子发出的温度也高一些,屋里相对就会暖和一点。这间屋子是活动性的,哪个班学生少一点就安排在这间教室里,大点的教室会有两个班在一起错开上课。
久而久之校长夫人也看出点儿端倪,一次吃饭的时候背着李敏对赵襄说,要不要我给你俩说道说道?赵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出声。
也许校长夫人真的跟李敏说了,赵襄感觉到了李敏不再那么的害羞了。有时候看他来了,还笑着主动招呼他,赵襄看见她在厨房忙活也凑过去帮她,李敏也不客气的递过来要洗的东西让他在门外的水龙头上洗洗。
李静看在眼里,也时不时的打趣,跟赵襄说,什么时候请客啊,别把我这个大媒忘了啊。赵襄笑呵呵的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李敏也到赵襄的房间里来过,赵襄的房间是两个人合租的,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没剩多大的地儿了。房间没人的时候,李敏也会多坐一会儿,赵襄的书很多,李敏拿起赵襄的书随便翻翻,说,你一个木工,还那么喜欢看书,真不简单。赵襄总是呵呵的笑着。
他们在周六日的时候,一起去过天安门,玩过颐和园,爬过香山,一路上也称得上是情意绵绵了。尤其是爬香山的时候,李敏始终是拉着赵襄的手的,越往上越难爬,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到达最高峰香炉峰就下山了。下山的路更难走,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说的一点也不错,李敏几乎是扶着赵襄下山的。
两人的关系正处在火热的时候,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智才学校创办了一年半的时间,这年底收到了通知,私立学校合并整顿,全村只允许存在一个打工子弟学校,“智才学校”这种相对规模较小的学校无疑在裁撤之列,也没人愿意跟他们合并。
最后只剩下了原村部大院所在的学校,看起来较为正规,整改后,增加了消防设施等一系列改造,办理了相关证件,允许继续开学。没过几年也还是避免不了消失的命运。
“智才学校”的校长把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破面包车压根就不值钱,勉强处理了两三千块钱,其余的家当除了能带回去的,剩下的全扔掉了。校长也无意继续留在北京,就跟老太太一起回赤城老家去了。
李敏原意是想着在北京想办法再找个工作,就暂时在李静的房间里住了几天,李静的老公就在老乡家借宿。可是北京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李静自己也还是失业的呢。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李敏家里突然来电,说是她父亲生病住院了,家里没人照顾,母亲让她回家,李敏觉得母亲也挺为难的,想着还是先回家吧。
临走之前,李敏跟赵襄说了这件事,赵襄当然舍不得李敏离开啊,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能挽留住她呢,两人的关系还没到水乳交融的那一步,在依依不舍中两人艰难的惜别了。
赵襄送李敏到了长途客运站,坐的长途大巴。李敏跟赵襄说,放心吧,她还会再来的。赵襄说一定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啊,李敏点头答应了。
可是从此以后两人却再也没有见过第二次面。
过了一段时间,李静找到了新的工作,因上班路程太远,就搬到了离单位较近的地方租住了。
后来赵襄有一次偶遇到了李静的老公,听说李敏的父亲病好以后,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是她的一个高中同学,在县城里上班。她的父母也不想女儿再去外地闯荡了,一个女孩子还是在老家找工作比较稳妥,又能照顾家里,极力赞成这件事。
一段尚处于襁褓中的爱情就这样夭折了。
也许学校还在的话,两人可能是另外一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