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天,当树上蝉的鸣叫透过窗子贯穿我的耳朵,我才忽然发现,原来真如圣人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所念念不忘的童年啊,早已夹裹着时光的洪流,一去不还了。
一
在我老家的院子里有很大的一株月季,春天里开许多红的粉的花,很招人喜欢。那时候我年纪很小,晚上不敢一个人去厕所,往往就在花旁解决了,全当给花施肥。后来因为肥力过剩,花死了。
在院子的西边有两棵槐树,距离不远不近。我爸去城里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个网兜绑在两棵树间。凉快的时候我会悠闲地躺在上边荡来荡去。
离树不远的地方有口压井,妈妈常常会在那里洗衣服或者接水浇菜。
压井里的水很凉,也很甜。当时没有那种喝生水会拉肚子之类的 概念,渴了就捧起来喝一口。现在我常常怀念那个口感,却只在白开水里喝出浓浓消毒水的味道。
那时候的天是真的蓝,我躺在秋千上看看天做做梦。想象自己变成了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常幻想自己遇到高人学会了绝世武功。
遗憾的是,在经历了几场风雨之后,那个网兜连带着我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一起,腐烂了。
二
我们村子的后面有两条河。
一条离村子远一些,水很深,据说是黄河的某个分支。有一年涨大水,土黄色的水翻卷着从河上游冲下来,带着好些凳子衣柜还有破木板。村里的男人结队去河边捞东西。
如果关于这条河的记忆只到这里那便也算了。
可是我后来听人说,村里谁谁家的和谁谁家的两个人看见河中央浮着两头猪,也不顾仍在上涨的水势下到河里去捞,结果被大水冲走了。
这件事使我深深地惧怕起这条河来。
另一条离村子近一些,又清又浅,水大概刚刚没过成年人的脚踝。
水底下铺满了光滑的石头,石头下有螃蟹和小虾。常有村妇来这里洗衣服,拿着棒槌坐在河边一下一下的捶打。孩子们就脱了鞋在水中捡石头,或者找螃蟹。
两条河间有一片大树林,可能是河水冲刷沉积的原因,河水旁包括树林里大都是沙地,并没有很深的草。
我小的时候常能在河边见到些野兔野鸡,还发现了几处泉眼。
村里面有很多人都是靠下河挖沙赚钱养家(我们常说下河挖沙,其实就是去河边挖沙),其中就包括我的外婆。
那时候我的外婆还年轻,身体也好,常常是扛着铁锹踩着晨光出门,一直到日落才回来。
而我和表妹常常跟着外婆一起,到了河边,外婆挖沙,我们两个就去找各种各样的石头或者捉蝌蚪,玩的不亦乐乎。
河边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小草,也常能在芦苇丛中看到野鸡野兔和刺猬。那时候觉得新奇的东西特别多,也从不会觉得无聊。
只是后来,我怀念的这条河被人承包了,他们开始用机器在河里抽沙。
河被承包了三年,真正是“物尽其用”,我又回去看的时候,只剩下一个连成片的深不见底的水坑。
给我童年带来巨大欢愉的清浅的小河,我失去它了。
三
高中的表妹问我说:“姐,你还记得咱们以前暑假的时候去树林里摸爬蚱(爬蚱:即蝉快要蜕变时的幼虫,我们家乡叫爬蚱)吗?”
我说我当然记得。在我儿时的暑假里,摸爬蚱是我认为的一件最重要的事。
我和我表妹一人拿一个手电筒,提着个我妗子特意用塑料水瓶给我们做的小桶子,再拿一根长竹竿,天一擦黑就出门了。目的地是河前面的那片树林。
树林里像我们一样去摸爬蚱的人格外多,一棵树前能有好几个人在那转来转去。我和我妹属于那种不太专业的,一晚上下来摸的爬蚱能盖过我们桶底就不错了。拿回家,把爬蚱泡进水里(泡进水里它就不会蜕皮了),等到第二天,我妗子就给我们炸一炸,就可以吃了。
“可是姐你知道吗,现在爬蚱很少了,因为那几年捉的太多了,好多饭店还卖这个呢。”
表妹接下来的话让我那一整个夏天心神不安,让我开始下意识的站在树下听蝉的叫声。
也就是那个夏天我发现,蝉声真的没有儿时认为的那么聒噪了。
每一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地方,灵魂以此为始,并在这里得以安息。我们把这个地方叫做故乡。
放假的时候我会和父母一起回去,看看外婆。她慢慢老了,身体也不好,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有很多事情她记不清了,却常常念叨着想我。
我的那些小时候很好的玩伴,有的在外上学,有的外出打工,很少见了。
对于故乡,我渐渐成了一个过客,只是它短暂的栖息者之一。但对于我,故乡却是我灵魂归属的地方。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要失去它了。
我失去了我的故乡,这故乡里有我念念不忘的童年。
我被时间推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却在不经意回头看的时候,一下子泪流满面。
种着月季花的小院,压井旁洗衣服的妈妈,爸爸挂在树间的网兜,河水旁同伴们的欢笑,黄昏下拉着我和表妹的手走在土路上的外婆,夏天树上的蝉鸣……
都已经在时光里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