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发呆。
普快火车特有的碰撞“哐哐”声格外刺耳,而窗外景色随着一瞬而过的电杆也如同老式胶卷般,将景色分成一帧一帧放映,更是在落日的余晖下染上了一丝陈旧的味道。
匆匆扫过屏幕,唯有这最后一个主题让人如此留意。我陷入沉思,想起小学时代给未来的自己写过的一封信。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便是如此在意这个主题。
我今年18岁,正是书生意气。
一、十年前的自己
去年冬天,或许是心血来潮,想着给自己的读书时代找几分念想,便翻箱倒柜地找起自己读书时代的遗留物,才在抽屉最底层里找到了这封已泛黄的信。拆开一看,哟,致十年后的我。想了很久才想起这是当时的作业,似乎还有要求长大以后打开看看的。想来能达到这第二份要求的人,估计就只有误打误撞发现这封信的我了吧。
读起自己七八岁时候的信,不免有些好笑。孩提时代天马行空般幻想,曾幻想着自己成为多么丰伟的大人物,大气磅礴指点江山。现在看来大都是不合实际的,或者说太过遥远。歪歪扭扭的字体加上时不时蹦出来破坏美感的拼音字母,却让人不反感,反而是有几分亲切。毕竟是自己写的东西,细细一看下笔用力极深,修改的擦痕也不少,想必当时写这信是耗费了心血的。眼前不由映出自己写信时的样子,便怀念起自己已经过去的童年。窗外阳光直挺挺刺在纸上,使得本已泛黄的纸变得发白,石墨的笔迹借着光的反射变得金灿十足,像是在白展展的纸面上游动着几条扁鱼,鱼鳞灿灿的。
小时候我大抵是个不讨人喜的孩子,甚至称得上古怪。可能是从小父亲长期在外工作,母亲又无暇管住我的原因,我基本上处于很“野”的状态。可“野”的和其他孩子不同,我平日是不喜和一般孩子疯玩打闹的,却只是看书。或许我性子里是喜欢安静的,而看书则能给我提供精神的安逸。据我母亲说,当年因为看书,痴迷其中流连忘返,在书店丢了五六个饭盒,挨了不少打。最后实在是不长记性,便买了个布袋子扎着根绳子,将绳子绑在手上,这才没有继续丢饭盒。
还记得那时,小小县城没有存许多书的地方。父亲的一个朋友是个嗜书的人,我便隔三差五就死皮赖脸的去借书,一来二去竟成了常客,也受了不少教诲。还记得当时在讲《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时,我在桌子底下看盖尔纳的《民族与民族主义》,虽是看的似懂非懂,但看的还是津津有味。当时正痴迷于书本,无暇顾及太多,父母也乐的清闲,只当看书是好事,任由我发展,只是要求学习不能落下。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努力学习,只是想着做好分类的事情免得讨人闲话,以及为自己看书找正当的借口。现在想想这种理由都不禁好笑。
二、致十年前的你
从回忆中走出,又走入那封十年前的信,似乎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八岁时候的你,已经是比同龄人相当早熟的了,也平添了几分少年不该有的烦恼。
还记得大概是看了小仲马的《茶花女》后,在得知这竟是小仲马在二十出头写出的力作,更是由衷赞叹,你立下了要当一个作家的理想。
后来得知了张爱玲所说的出名要趁早的惊世之语,你更是急不可耐,似乎恨不得立刻开始撰写自己的大作,想着一炮走红的美梦。可又苦于自己实在是年龄有限经历尚少,就写在信中,教导十年后的你——也就是现在的我,要完成你的愿望。
现在想来,我算是完成了你梦想的一隅吧。我倒是想很自豪的告诉你,我没有忘记当年你所坚定的东西。尽管在八岁的你之后,发生了一些比你天天沉迷于书本的日常生活更为曲折的故事,甚至于选择了理科而偏离了文学写作的方向,我还是没有放弃。尽管也经历过投稿无果而气馁的故事,这才知道,原来作家并不是表面上风光万分可以混吃混喝的活儿。可即便如此,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忘记这份念想。
你可能不知道,在你写完这封信之后,你也开始走上这条路,开始去投稿,偷偷写自己的小说。家里的长辈也劝你,当成兴趣玩玩就行了,不要本末倒置了。开始写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你都是藏着,像一个坠入情网的小伙子偷偷摸摸给姑娘写情书一样。
我想你和我是一样的,我无法放弃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事情,能像写作一般,有这般天高任鸟飞的畅快,深情的表达与理性的思考并存的奇妙,什么有这般的广阔而又让人自得其乐。和陈省身先生回答的“数学好玩”是一样的,正因为它好玩,我才如此的难以割舍。
和你一样,我们都曾遭遇打击。直到我们在野夫的书里,看到了他的一个故友,一个楚辞狂人呕心沥血为楚辞做古汉语研究数十年的故事。以门卫的微薄收入艰难度日,也遭尽了无数白眼,而且,在最终成果大成的时候,才得知王力先生早已在五年前做完了和他同样的研究,嚎啕大哭。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那位狂人的后来我们也不得而知。你和我都意识到,可能以后等着我们的也可能是这样的悲情结局。世上更多的都是凡夫俗子,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或许只是天才们才会烦恼的问题。可是我仍感到,我们的文学梦渐渐的不可阻挡,无论以后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话说了这么多,也该和你道别了,其实我很感谢你,在我的过去没有放弃,一直坚持走到我这里,把接力棒交给我。
那么,珍重,不打扰你看书了。
书很有趣,不是吗?
愿你我依然如少年。
三、再致十年后的我
刚刚送走十年前的你,十年后的你就过来了。
既然十年前的你都给我写了信,我也仿照着,给十年后的你,也写一封信。
十年后的你,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少了些许十八的书生意气,更多的是年轻气盛的豪气。
现在是我拿着接力棒,过十年就要交给你了,可是我挺担心你的境遇。
似乎而立之年是一个很尴尬的年岁,人正处于整个人生精力最为旺盛的时期,却被“三十而立”这句话狠狠的当头棒喝,锥着你顺着生活流。二十岁的未经世事,一快到三十,就立马被生活鞭打的体无完肤。结婚生子,安居定家,为钱为事业奔波。社会的条条框框无形中框的你死死的,一旦打破,非议随之而来。绝大多数人,都会收敛起年轻时候的气盛,老老实实过着娶老婆带娃热炕头的生活,生活也逐渐变得平和,平淡,直至平庸。
三十岁即将到来,这时候的社会阶级差异才真正开始体现。一事无成的江郎们体会着世态炎凉的心酸,而大器晚成的苏洵们还在默默无闻中挣扎。而有的人凭借卓然的出身早已衣食无忧,或是早早谋得了一份轻松油水丰厚的工作。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一个人真正的事业起点,大都是从三十开始的。一切都是那么扑朔迷离,但反过来想一切也都没有定论,谁也不知道你将会翻出多大的浪——这全都取决于你。想来,这时候你的称呼已经从大哥变成了大叔了。
正如十年前的你在信里写的一样,说实话我不能确定,十年后的你,是否还在继续坚持。但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仅仅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我们当初坚持这一切的原因,都出于自己的真心。文字很棒,很好,很珍贵,自传说中的仓颉造字以来,文字就是活着的传说,历经千万年,共三光而永光。文字是最开始的积木,而创作者的任务就是按自己的想法,搭出有趣的组合。这承载我们几千年的喜怒哀乐的积木,就我而言,实在是难以割舍它。
写作是孤独的,它是创作者内心的狂欢,是精神的盛宴。写作者是深夜路边桥下孤独弹唱的旅人歌手,肆意发泄后拍拍屁股走人。可让人惊喜的是,还有人会在你周围听你唱歌。听取自己内心的声音,大声唱出来,与听者分享和共鸣,这才是我心中最为完美的写作。写作者是敏感的一群人,因为写作者扎根于生活的泥泞,直面生活的丑恶;而他们也是直面生活的一群人,因为他们更多的枝叶冲向天空,扎的愈深,冲的愈高,看的愈远。说不定有时候,在生活中失望,进而悲观绝望,一个冲动就和海子或是海明威这些人走了。也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拾了大牛们的几句牙慧,成就了自己。总之,触及生活的本质,歌唱人的心声,这将要是你要做的工作。
说了这么多,也该和你说再见了。
愿你一如既往的写下去,从我手里接过接力棒,写出一如既往有趣的文字。
把大刘刘慈欣的一句话送给你吧,我很喜欢。
身陷生活泥泞,仍需仰望星空。
我祝福你,我也祝福我自己,祝福许多个十年后的我,
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无悔的燃烧自己的人t生。
愿你沧桑归来,依然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