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半夜在手机手电筒下撸烧烤的我突然收到她的消息,吓得我一串大洋肉咻地一下滚到了粉色兔子毛拖鞋上,这样一来,我竟然不知道是心疼那串羊肉还是我的粉红小兔毛拖鞋。怒火无处发泄的我,只好冲着手机尖叫了一句:
“我艹,你他妈干什么呢?”
我想室友一定后悔当初评价我温柔了。
我的怒火也不是毫无缘由的,这个来头大到只用一个他字我就能立刻知道是谁的男人曾耗费了我大半年心血将她循循善诱出曾经一步一步踏入的泥潭。却在我们的生活都重新步入正轨时,再次闯入我们的生活。像一碗刚刚沉淀的水,又被扬起了碗底的往事的尘埃。
我还不是她第一个告诉的人,她给出的理由是还没想好害怕又像以前一样牵扯不断所以暂时没告诉我,我很想质问她知不知道所有的隔阂和疏远都是从隐瞒开始的?我想她其实也很清楚,可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她做出了选择,我能做的,就只有尊重她的选择。沉默了两天,最终我留给了她一句话,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生日那天她放弃了原本来看我的计划而去了他的城市,这是我的决定。我说,我不要一个心思不在我身上的人来陪我过生日,等你从这段关系里冷静下来再来找我吧。为了寻找答案,她飞去找了他。
而我的那个他呢?
一个人吹灭了十八根蜡烛,许愿的那一刻我想到那个少年,那个在微风里眼含笑意和温柔说要永远喜欢我的少年,为何她等到了我和我的他却忍不到?关了网络,手机里放起杨千嬅的姐妹,我走出门,老天爷像是唯一疼爱我的人,送我漫天大雪。
“你有等的人吗?”有人这样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人祝我幸福,并不叫我等他,可我如今,为何又在雪地里画起他的姓名。一个人能奋不顾身一次,两次,但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我已经,不能再为他勇敢了。这场雪一过,他的名字就会如同雪花消融一般消失在我生活里。我绝不回头。
再收到她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以后了,相处久了,倔强都不相上下。果然,这次是很重要的事。
她怀孕了。
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总会觉得结婚生孩子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于是当时的我同我妈说,以后不结婚,不生小孩,求她老到时候别逼我。我妈瞧了我一眼“等你到了那个年纪想法就会改变啦,话可别说的这么早。”那时候的我不以为然,缠着她一定要一个许诺。她说“那我们来打个赌,你以后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那时我心里暗暗觉得自己赢定了。
而这一刻,我的第一想法居然是,把孩子留下来。
电话那头的她泣不成声,或许是说不清,或许是不想说,我重复道,
“别哭,把孩子留下来,我们一起养。”
说着,我自己居然也流泪了,风一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我不是个会节俭的人,甚至称得上是大手大脚,好在家里一早习惯了我的消费水平,每月的生活费给得还很充裕。这件事以后,我的肩上好似多了一份沉重,我总是想到那个孩子的脸,想到他冲我笑,叫我干妈,虽然我还从未见过他,但我想,我一定会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于是我每个月大省下一半多的钱,平时再做些兼职,一直攒到孩子出世,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在外面租了房子,预产期的附近一周,我请了假去陪她,再见到她那一刻,我才感觉我们是真的长大了,她还未成熟,却已经有了母亲的模样。这么多年的时光隔在我和她之间,风轻轻一吹,往事就窃窃私语。曾经两个说要一起行走世界的少女,今天竟是以这种形式相见。她一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我们都哭了。
孩子的父亲并不知情,她只告诉他自己需要一段时间冷静,希望先不要再联系了。他追问无果,渐渐淡出了她的生活。我问她后不后悔,她摇摇头,我再问为什么不告诉他,她哭着说他还是个孩子,我抱住她,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孩子呢?
她和家里人关系一向不好,这件事之后,更是彻底决裂,她临产那一天,只有我一个人陪着她,我听着这孩子爆发第一声啼哭,看着护士印上小手掌,小脚印,看着产床上奄奄一息的她,突然觉得人生圆满了。
我不再想念任何人,不再追忆任何过往,只想就这样看着这孩子长大,陪着她走完这一生。
她休了学,搬到我的城市一起生活。
一边上学一边照顾一大一小的日子真的很辛苦,可是当我看到那孩子的笑脸时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我把银行卡交给她,告诉她我每月会定期存一笔钱上去,里面已经有了几万,可以暂时抵一阵子,她储着泪,一言不发,我戳她的肩膀打趣道,小家伙这么可爱,你天天哭,小心哭丑了以后他认我做妈妈。
“你就是他妈妈。”她哽咽着。
妈的,这女人又把我惹哭了。
她在家的日子除了照顾小家伙还能写些小文章赚稿费,我们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太拮据。小家伙一岁的时候我们决定好好庆祝,推着婴儿车的我避开店内的拥挤在门外等她,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他。
“好巧。”他的嗓音比记忆里低沉些,面容也成熟了,唯有眼睛不变,看我的神情也不变,满满当当的羞涩与温柔,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七年前,他扭扭捏捏地在我面前说你好。
“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在这里,我现在也在这上学。”他朝我身后一瞥,脸色霎时变了,“你的?...”
“不是,朋友的。”我想我应该说谎的,可是我没有。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改天出来玩儿。”内心那片平静的湖,被投进一个石块。
“好。”
她出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我没告诉她,我想我和他大概不会有交集了,毕竟我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这母子俩身上。
可是命运由不得我想。
“他来找我了。”她的眼睛哭肿了,现在整个人红彤彤的,俨然一只粉色兔子。
“怎么说?”我呼出一口白气,心猛地收紧。
“他希望我和孩子和他在一起,他说他有能力抚养,家里人也同意,他说不想看到我受苦。”
我一惊。
“你受苦了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可他不明白,这段日子对我来说有多美好。”她泪汪汪地看着我。我相信她是真心的。
“那你怎么想?”我走过去抱住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嘘...先别想了,我们明天再说,小心把小家伙吵醒了。”
她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翻出手机里他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通。
“走吧。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一个晚上没睡,我打包好了母子俩的行李,竟然堆了大半个屋子。
“可是...”
“我也很开心,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虽然这和我们曾经梦想过的将来大相径庭,可是撇去那些世俗的眼光,我们还是很快乐,不是吗?因为你和这个孩子,我才知道了生活还有如此美好另一面,我才接受了年少时的自己一直排斥的东西,原来,孕育一个新生命也不是那么可怕,甚至,十分美好。谢谢你们,给了我勇气去拥抱生活的另一种可能。让我能够,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可是小家伙,值得有一个完整的家,美好的童年,给他一次机会吧。如果不行,欢迎随时回家。”
“谢谢你。”
临走之前,我们又一起唱了那首姐妹,“听过你太多心事,但已经不再重要,眼见你快做新娘,做密友的真想撒娇,我与你太好姐妹,为你竟哭了有效,时装都弃掉,穿一世婚纱算了......”我知道不久后,就会有人替她掀起白纱。
那真是我能想到最美好的事。
她走了后的出租屋空空荡荡,吃过晚饭后闲来无事的我顶着寒风出去散步,一路上都是匆忙赶回家的人,以一种异样又怜悯的眼光看着我。走到公园坐下的时候下起来雪,我和她开了视屏,小家伙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看着我这边的鹅毛大雪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家人,可真幸福啊。那个少女一定没想到,曾经那么鄙夷婚姻和家庭的她,会在一个下雪的冬夜,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发出这样的感慨。
看来妈妈,还是赢了那个赌呢。
脱掉手套,我在雪地上堆起雪人,以前堆的雪人总是笨头笨脑,因为把雪压得太紧,脑袋和身子成了两个独立的圆滚滚的冰球,一点儿没有雪人的可爱。原来就像很多事一样,要在适当的时候放手才能做得好。
手机嘟嘟振动起来,
“下雪啦。”是他发来的消息,附上一张雪地的图,雪地上写着只有我们俩才能看得懂的密文。我的名字。
“真傻呀,雪一融化我就没有了。”我看着面前歪歪扭扭摇摇欲坠却憨态可掬的雪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没关系,已经刻在心里了。”
“好冷啊......”我这才意识到两只手肿的像红烧猪蹄。
“出来喝杯咖啡吧。”
“好啊。”
我抬起头,望着扑面而来的漫天雪花,原来十八岁那个愿望,上天听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