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雨水,从晨起时分便不曾断绝。
从前不喜下雨天,因着出行总是会多些坎坷泥泞。但对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息的农人来讲,下雨天是老天爷发出的天然歇工指令,下雨日不用出门干活,只消坐在流水滴答挂着雨露珠帘的瓦檐下,消遣着一日的天光。
我看着远处江面朦胧,想必又到了夏日江水浑浊大涨的时节。
我却突然记起了什么,好像那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可记忆中那江间的明月,林中的落晖,就是昨日的景象。
一年前的六月告别校园,我们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西岭雪山,山下溪流潺潺,绿树成荫。越往山间走,冷意愈发明显,众人只着薄衫瑟瑟发抖中依旧拾梯而上,游人甚少。虽夏日不曾积雪,可海拔越高,氧气渐少,所见之物也更加奇特,满眼雾霭绕山,绿植枝叶呈现出高海拔独有的形态,无亭亭柔弱之美,反而显示出别样的生命力,连绽放中的高山杜鹃亦姿态清冷。大雾中偶有一晃而过的小动物,引得我们竞相猜测是何种生物,也会有人惊喜摘下石缝中的小黄花送给心爱的姑娘,我也曾有一朵,可惜遗落在了高山的迷雾中。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众人的嘴唇都显示出乌色,当时我和小台只有一件外套,只得轮流穿,在切肤之冷中把外套穿上暖和一会儿,又脱下给对方,如此反反复复方才撑到下山。倒颇有些同袍之义的况味。
我们在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逗留了两日,再一路南下,到了蜀国之南。
长江从此处而过,浩浩汤汤,同时也带来了湿润宜人的气候。夜晚时分,走在长江的岸边,看大桥飞跨,江风醉人。
这里出名的除了酒香,还有竹海,我们坐着乡间的客车摇摇晃晃,穿行在山野绿踪中,看见满眼的苍翠欲滴,记不清在此处呆了几日,只有日子缓慢清亮,尝遍了与竹有关的一切食物,竹荪,竹蛋,竹燕窝……连带整个人都透亮起来,泛着竹的清香。
记得旅店院子里有一棵黄葛树,大家晨起之后,等待开饭之余,就昂着头细细的找寻着黄葛兰。
还有天是傍晚,我们一行人中有人脱了鞋,光着脚,踏在林间的落日余晖下,在幽幽山涧中戏了水,末尾还有只一路追随的小狗。我们嬉笑着拍照留影,佯装"竹林七贤",耳畔皆是风吹竹浪的波涛声。
愈是无忧的日子,离别来得愈快。一行人分别在长江边上,为这次毕业之旅划上句号。当时没有郑重告别的话,只是嚷嚷着下次旅程再同行,大概觉得有大把的光阴再聚,无需多余的赘语。
可这一别,已是三百六十多个日夜,却不曾再相见。在今日的大雨滂沱声中,突然想起那些日子的自由随性,只好轻轻念上一句: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此刻,窗外的雨已停,远处天空隐约放了晴,透着明晃晃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