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纵向还是横向比较,《金枝欲孽》(以下简称《金枝》)都算得港剧中的翘楚。从剧本架构至演员表演,从深度到细节之精雕细刻,《金枝》恰如剧评人所言——怎么看都是经典。
这部剧,于一众后妃、宫女而言,争斗是生存必须;于孙白飏这样的官员而言,是宦海的如履薄冰;于孔武这般对富贵怀有憧憬,又挣扎于生存或者死亡的平民而言,则是求生必需。
《金枝》是一部典型的逆境生存教科书。高度集中地展示了一群性格各异、地位悬殊的人物在残酷生存环境下,人性裂变与发展的轨迹。既有可怕的畸变(如太监鄂罗哩,在如妃欲赐他与安茜为对食夫妻时,他对安茜表现出变态的占有欲,以及太监徐万田对妻子的奴役与践踏);也有领悟(如尔淳对爱情与亲情领悟后的坦然);更有“步步为营的谨慎”被伤害后的报复(安茜唯一的亲人被皇后设计谋杀后反弹性的复仇)。
如厮生存环境之下,人人深知天性流露是生存大忌(不谙世事如小宫女素樱就莫名奇妙丢了性命)。尔虞我诈是生存必须,你死我活是游戏规则,取得生存优势的唯一途径是力压群芳,获得皇帝的恩宠。
《金枝》一剧里没有绝对的主角,属群体女性题材剧作,与多数展现心路历程和成长的女性励志题材剧作不同,《金枝》的编剧没有给这群女人时间和空间去完成自我成长,她们一出场就是“预备起”的“战士”,一开篇就进入到“战斗”状态。
无论怎样的剧集里,影响人物命运的无非二点:一曰大环境,一曰人物自身际遇。宫廷做为这部剧里最主要的活动场景以及显性的权势象征,一再左右着人物命运走向。而宫延之下一众人物在初心与现实的拉扯中,人性呈现出纷繁的姿态。
这其中尤以玉莹与尔淳的本性与环境拉锯最为剧烈。本性善良的玉莹成长于官宦之家,自小看惯虚伪的闺闱争斗;庶出的身份,令她与母亲在家宅中饱受欺压,深感世间无情和权势紧要。然而难以脱却的天性,还是让她面对安茜的无私帮助,孙白飏的深情付出时,难以冷酷到底。
她本能地想握紧和孙白飏的爱情,想延续和安茜的友谊,这样的念想让她一再的忠实于自己的天性;另一方面她又挂念着皇上的无上恩宠,与母亲“母凭女贵”的梦想,这让她不得不在天性与现实之间“拉锯”,拉锯的结果是,她在危险的宫廷里“走钢丝”。
聪明机智又冷静沉着的尔淳,不仅善于抓住机会,必要时为达目的又能果绝狠辣。义父徐万田长时间的悉心培养,令她一度在宫中呈所向披靡之势(率先晋封为贵人,先后被如妃和皇后拉拢)。
可此女却偏偏生就一副孝义心肠(入宫即是为保全义父),加之重情守诺对感情易放难收,一度为姐妹之情和爱情而消沉、冲动;她对福雅的亲近,对孙白飏的不由自主,对沅淇与淑宁的疼惜与愧欠,对玉莹的成全……心头种种般般的矛盾,都彰显着她即使被刻意训化过,也始终化不去性情中的那份敦厚天然。
在逆境中开出人性之花的绝计不止一干主角,即便小小的配角也有着不容忽略的个性魅力。太监小禄子原是秀才出身,因剧情所限我们无从知晓他经历过怎样的人生变故,方才决定以这种绝决的方式了断自己的人生,但可以想见那必然是极致无奈之下的因果。
既便是做太监的小禄子,也是所有太监中的异类,他洁身自好、不同流俗,使得他在一群太监中呈现出异样的温良之态。也是因此,他与聪颖的宫女安茜结成知交。身体残缺的他,情感体系却是完整的,在频繁的相处里,他对安茜生出异样情愫,爱而不能的苦痛纠缠着他;安茜与孔武的两情相悦折磨着他,他也曾濒临心态变异。献计促成安茜由宫女到贵人的转变,便是他对安茜微妙而扭曲的占有心理作祟,就算不能拥有她,亦不愿任孔武将她携出自己的视线。然而他终究不是徐万田或者鄂罗哩,他发现自己的曲就和牺牲无法帮助安茜复仇,反而牵累到安茜的身家性命时;他用自己的方式,把被他拆散的孔、安二人重又牵到一起,他对安茜的爱经历了由无私到变异,再回归到无私的过程,扭曲的花终究结出善果。
在这部看似氛围晦暗(剧情行进中的晦暗)的剧里,展现的并非人性“趋暗”的绝望,反而是种种人性“趋善”的挣扎(倾向于自由、美好的挣扎)。这便注定最终走向崩溃的不会是个体人物(少数冥顽不灵的个体如:鄂罗哩、徐万田等属咎由自取),几位主人公虽以凄惶终局,却终究还是完成了自己人心趋向美好的过程,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与圆满。这样的破裂和新生,因以其悲情和惨烈的方式进行,剧作因而具有了毁灭性的悲剧氛围和强大的艺术感染力。
整个看似牢不可破的大格局(以皇宫为代表的社会环境和不合理的婚姻情感体制),最终以一众主人公对其象征性的离弃,而预示了它必将崩塌的结局(一场波及宫廷的叛乱,已然昭示了那种体制和环境必将覆灭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