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兵荒马乱

一.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

玻璃窗上溅出星点的余晖,隐没的夕阳边缘拥簇着一圈耀眼的橘红,日落沉默的滑进山峦身后,原本湛蓝的天空转而被铅灰色替代,视线拢过去没之前那么刺眼了。天色渐暗,她把厨房的灯打开,咔哒一声轻响,温暖的光亮霎时融入千家万户的灯火海洋里。

她站在流理台前,像每一个心甘情愿囿于厨房与爱的家庭主妇一样,微微弓着背,眼神专注,右手熟稔地举起菜刀,片刻间就把一个完整的番茄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块状。

在她把第二个番茄切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拖鞋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响,来人小心翼翼的缩在厨房门后,在她转身的瞬间探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动作利落的下刀,分神看一眼身后,“阿榛,再等几分钟。”

“……嗯。”厚重的鼻音,压抑着几分哽咽应和她。

嗯?哭过还是感冒了?

她敛了神色,偏头去看,视线从下往上一寸一寸挪动:毛绒拖鞋的鞋面湿答答的,湿得倒是不严重,只有鞋尖晕染了一些;裤子挽到脚踝,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傍晚湿冷的空气开始泛红;睡衣领口皱巴巴的拉扯到一边,扣子还系错了两颗,黑色长发凌乱的披在肩头,额头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

洗个澡把自己搞成了Hip-hop少年?

不应该吧。

因为那双和她视线交汇的眼睛,像涨潮的海面,积蓄了一汪蓬勃的海潮,水漫得快要溢出来,眼尾噙着一抹异样的血红,呆呆的和她对视。

“怎么了?”她问。

当舌尖顶住上颚准备完成最后一个字的音调,疑问的末端还没有结束,某种陌生的不安侵袭了她,横冲直撞的闯进身体,愈演愈烈的敲打着敏感的视觉神经,胸腔也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狠狠地压制住呼吸的节奏。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榛没说话,她却在瞬间哑然失声。

一只手颤巍巍的伸到她面前,白色的棒状物上,鲜艳的两条红色杠杠。

“……”

当她看清眼前的东西,瞳孔骤然增大,眼角凝聚起一股灼热快速向四周扩散,逐渐升温的热度烫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睛。

阿榛畏畏缩缩的往前走了一步,借着门框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个不能轻言的秘密此刻终于有了一个可靠的倾诉者,她像是被猎人蛮横剥去外壳的动物,露出自己柔软不设防的所有。

她带着哭腔叫她,“妈妈。”

阿榛用另一只手捂住嘴,竭力隐藏自己的失态,澎湃的浪潮蜿蜒而下,不受控制的覆盖了巴掌大的脸颊,她声音里满是仓惶,“妈妈。我该怎么办?”

她宛如突然失聪了一般,只看到阿榛一张一合的嘴唇和哭得乱七八糟的面孔。大脑放空了全部的意识,思维也被驱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搏动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像是承受不住负荷一般,快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妈妈。

她恍然听到阿榛这样叫她。

妈妈。

她确信耳朵捕捉到的是这个亲切的词汇。

出窍的意识和身体一起回归,她定了定神,神态自若的举刀又落下。

再开口时,和平常无异的语气,“先吃饱饭再说吧。”

番茄炒蛋是最后一道菜了。

阿榛猛地冲过来扔开她手里的刀,握住她左手食指,手忙脚乱的拧开水龙头冲洗。

“妈,你……你,没事吧?”

温暖的光打在掉落一旁的菜刀上,银色的刀尖赫然多了一些不属于番茄汁水的黏稠液体。

她瞥眼看到水槽里丝丝缕缕的猩红,空气里夹杂着铁锈甜腻的气味,冷水冲刷过的手指传来一阵细小的痛楚。

她的语气还是没什么变化,“阿榛。”

她亲吻了她柔软的发顶,张开的手臂宛若牢固的结界,跟从前一样接纳了她的小姑娘所有需要被呵护的瞬间,阿榛瘦小的身体陷进她怀抱,轻柔的嗓音绵绵入耳,轻松地碾碎了困扰她许久的惊慌。

“有妈妈在,不用怕。”

 

二.

秋雨匆忙下过一场,带来气温变化的隐秘消息,水珠蜷在树梢不忍离去,地面的潮湿尚未褪散,周一的早晨又迎来了一轮新的朝阳。

她付完出租车的钱,退后几步避开纷扬的汽车尾气,伸手把阿榛跌落在眉心的头发别到耳后,“进去吧。”

医院早已人满为患,她们挽住对方的手臂一齐穿过拥挤的人群。

繁复的流程后直接前往四楼的检验科。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走廊,她倾身倚靠在冰凉的墙壁,头顶的灯明晃晃的有点刺眼。

她抬手虚虚抵住鼻尖,眼帘轻垂挡住眩目的灯光,“阿榛,这里。”

循声而来的阿榛抱着一个藏蓝色背包走到她身边,手里的缴费单被她紧紧握住。

她扫一眼周围排队的陌生脸孔,情绪不吝啬显现的,各种年龄阶段的女性。

开心的,皱眉的,埋怨的,成年的,未成年的,都有。

阿榛把自己小小的脑袋埋在她肩膀,喏喏地开口,“妈妈,我……”

她是这群人中看起来年龄最小的。

毕竟,她的小姑娘,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岁。

莫名的恐惧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宛若惊弓之鸟瑟缩着身体,感觉只要是医生告知的任何一个简单的讯号,就能引爆她伪装的全部镇定。

她拍拍她的头,和很多年前很多个夜晚哄她入睡的时候重叠了温柔的声线,“这没什么,阿榛,不用觉得难为情。”

是的,这没什么,从你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人生就已经写下目录:你要经历春夏秋冬,也要经历欢笑疼痛;牙牙学语到耄耋之年并肩书写开头一行和结尾段落;恋爱,婚姻,孕育生命,赡养父母,都是必不可少的篇幅。

所以,亲爱的你,不要怕。

阿榛的HCG 检查结果在艳阳高照的正午揭开谜底。

他们并排坐在香樟树阴凉下的长椅,雨后的青草地盛装一片新绿,-花园正中的喷泉周而复始的迸溅着水花,太阳折射下泛出耀眼的光泽。

那个年长的女医生是这么说的,“例假推迟了10天是吧,身体的各项指标是正常的,HCG的值为306MIU/ML,综合所有数据来看,怀孕大概五周左右,具体情况过段时间再来检查。”顿了顿,抬头看一眼双手交叉在背后略微显得局促不安的阿榛,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轻蔑,“还没成年?”

她把阿榛挡在身后,笑容得体大方的回答,“嗯,过两个月就满十八了,谢谢医生。”

她挺直了脊背,目光坦荡,仿佛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本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蹒跚学步的孩童咿咿呀呀的软糯声音,心也像被泡在温暖的海里,这让她联想到了阿榛小的时候。

无需多言。

她指间那张薄薄的检验单早已说明了一切。

“阿榛。”她认真的凝视她。

那个耷拉的脑袋恹恹的回以专注目光。

你说,我在听。

阿榛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没有责备或是打骂她,起码她稍微激烈一点的反应能减轻她心里的负罪感,但是她什么也没问,也不曾愤怒,像是毫无保留的纵容着她,但她隐隐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也许她正在酝酿更加严重的惩罚也不一定。

“阿榛,这个孩子,你想留下吗?”

阿榛听到来自母亲的询问,一时怔住了。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跟所有含辛茹苦教养子女的母亲那般慈爱。

她在此刻终于能够确定,她不会惩罚她。

她尊重她所有的决定。 

阿榛鼓起勇气拥抱她,鼻尖萦绕她领口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有着独属于太阳暴晒后的衣物那种饱满的干燥清爽,给人无法描述的安全感。

阿榛的手环在她颈项,往前更贴近她,炙热的鼻息轻轻搅动她的心神,“妈妈,我想给你讲讲关于那个男孩子的故事。”

她们旁若无人的亲密,回到了最初相依为命的姿势。

她的视线追随着远去的流云,掌心汗湿一片,肩膀终于等到一场迟来的滂沱大雨。

那温度像是烙印,宣示着年少岁月的动荡,也暗示了关于爱情的刻骨铭心。

就像胸口刺青,是永远的记号。

宝贝长大了啊。

她唇角不由逸出这样一声叹息。

她在温暖的海潮里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阿榛。

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三.

阿榛说。

他是一个笑起来会让你觉得全世界都春暖花开的人。

真正对他印象深刻是在学校音乐节上那次,很瘦很高的男孩子,穿了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站在舞台中央,嘴唇划开第一个音后,阿榛的视线再也没能从他身上离开。

她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一首不是情歌的歌唱得如此煽情。

他唱了《No Boundaries》。

不同于原唱的华丽高亢,大概是正值变声期的缘故,他的声音更加清朗了些,透着一股年轻男孩身上特有的蓬勃朝气,一时之间收获了台下无数观众热情的尖叫。

“You can go higher/你可以飞得更
  You can go deeper/你可以潜得更深
  There are no boundaries/无论天上还是地下
  Above and beneath you/都任由你自由驰骋
  Break every rule/冲破每一条束缚
  Cause there's nothing between you and your dreams/因为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你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呐。英文发音居然如此迷人。

同伴告诉她,阿榛,他是八班的陆濯。

她有轻微的近视,没戴眼镜的话看人模糊得很。

陆濯啊。

八班的语文课代表,每天路过七班教室门口,把老师批改完的作业拿给同是语文课代表的她。

这么说起来算是同事了。

他也跟别人一样叫她阿榛。

他总是体贴的把其实没那么重的作业本帮她放在讲台。

阿榛,你们班的我放在这里了。

眼角眉梢都生动地像会说话一样。

七八班合办的黑板报大部分都是他们一起负责的,他写字,她就画画。

高大的少年总是笑着问她,你帮我看看,我的字有没有写歪?

没有啊,字很漂亮呢。

是吗。他腼腆的摸摸鼻梁,漆黑瞳仁里藏着一片星空闪闪发光,蹭了一鼻子的粉笔灰。

他每周五放学后都会在操场上打半个小时的篮球再回家,阿榛每次从旁边路过,穿23号红色球衣的男生是最显眼的。

他穿匡威的经典款帆布鞋,偏爱All Star系列,鞋带系双色。

黑色双肩包的左下方缝了他名字的英文缩写。

打球的时候只喝可口可乐。

经常戴一副Sony的重低音耳机,喜欢Adam Lambert和RIXTON, 手机屏保是宽面条泪眼的兔斯基。

指甲剪得很短,左手有三个月牙,半个月修剪一次头发,校服口袋里最多的是薄荷味的口香糖。

字是真的好看。

唱歌是真的好听。

笑起来带一点傻气,不过还是英俊得不像话。

明明只是打个招呼就分道扬镳的交情,不经意间她就把对方的名字无比虔诚的写在了日记本上。

你是惊鸿一瞥,倾城雨就下了一整晚。

阿榛,他总是这样叫她。

他同她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

花下鹿濯濯,云门鹤翩翩。

陆濯。

十几岁的女孩子,懵懂而深情,她在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失眠到凌晨的想念一个人,雷雨天气会想到他,繁星满天会想到他,就连睡意袭来的那一刻,都在对他说晚安。隔日却又装模做样的从对方面前走过,一句你好,一声再见,可以重播一整天。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她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开始看很多很多的球赛视频,开始了解哪支球队的成员是来自德国还是美利坚;去商场留意他喜欢的品牌在哪个位置,什么时候上了最新的款式;喝他喝过的碳酸饮料,体验气泡在嘴里破裂的清脆声响;单曲循环他最爱的歌,跟着前奏慢慢能唱准歌词。

用整个青春去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

我是阿榛,我喜欢你。

四.

阿榛去学校办理学籍证明的时候遇到了陆濯。

这是那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上一次还是高考后的第三天。

他好像又长高了,利落的短发修剪了鬓角,露出一张干净的面孔。

阿榛。

他向她招手。

微笑的轮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真巧,你也在这里。

她压抑着满腔欢喜,迫使自己把他当成普通朋友对待。

他们也如普通朋友那般寒暄,分享录取的大学和假期过后将要奔赴的城市。

末了他提到那天,阿榛,那晚上你什么时候走的,我喝醉了,都忘了问你,谁送你回去的?

她竭力表现的落落大方在一瞬间轰然坍塌,整个人如坠冰窖。

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

可他脸上的关切不像是假的,那双藏着璀璨夜空的眼睛也不像是在说谎。

她仰头注视他,恪守在普通朋友的距离之内。

怎么能这样呢。

一句忘记了,就否定了那个晚上存在的全部意义。

她已经为此献出了所有,而今快要失去所有。

你真的不记得了?

她不死心的问他,眼里还有尚未熄灭的光亮。

他无辜地摇摇头,体贴地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濯,一个女孩从他身后走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挽起他手臂的动作自然亲密,笑盈盈地倚着他,你在干嘛?

遇到了一个朋友。

他把她的手指捉进指缝十指相扣,转头朝阿榛介绍。

啊,对了,这是我女朋友。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阿榛努力不让自己失态,佯装好奇。

很漂亮的女孩子,看得出家教良好,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微笑朝她颔首。

这个啊,你也没问过我吧,哈哈。她在国外念书,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

关于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她绝口不提,轻巧的一句话带过。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她攥紧掌心,指甲掐破手心的嫩肉也不自觉,奋力维持着最后的骄傲。

那束光在他们牵手以后就消失了,她的疑虑质问,通通冻结成锋利的冰锥,堵住了每一个她试图开口的瞬间。

然后他们说了再见,是真的再见。

她看着那对恋人甜蜜依偎的身影渐渐淡出她的视野,心脏像大雪覆盖的荒原,再也等不到冰雪消融那天了。

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这个自我保护的姿势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随之而来的委屈和各种不知名的情绪霎时湮没了她,她捂住嘴唇,还是挡不住蔓延的酸涩,终于泣不成声。

她掏出手机,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启唇恳求对方。

妈妈,带我去医院吧。

她在电话那头听到阿榛断断续续的哭声,一颗心被烈火灼烧得快要化为灰烬,她忍耐着满心酸楚,阿榛,她叫她的名字。

不要哭,有妈妈在。

她哭得更厉害了,像是迷途的小孩好不容易找到回家的路,卸去一身漂泊无依的疲惫,妈妈,你来接我好不好。

她在泪眼朦胧里听到一个声音,穿越了迢迢万里来到她身边。

阿榛,在那里等我。

 

五.

麻药开始发挥作用,身体不听使唤地发软。

她躺在手术台上,隐约感觉到有冰凉的器械触碰了腹部温热的皮肤。

意识昏沉模糊,她却想起了很多事情。

就在十分钟以前,她还亲吻了她的额头,给予她无声的赦免。

阿榛,妈妈就在外面等你,不要害怕。

她蓦地想起陆濯生日的那个晚上,她为自己接到邀请欣喜不已,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换上了最喜爱的那条蓝色百褶裙。

他们在近郊租借的别墅里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游刃有余的开始成年世界的游戏。热闹的牌桌上烟雾袅绕,音乐震耳欲聋,放大了白日里蠢动的暧昧,举着话筒唱歌跑调的引得众人调侃后躲到角落,灯光暗下来,年轻的男女跟随节拍扭动,掌声和欢呼此起彼伏,酒杯里膨胀的茶色液体混着麦芽的气味在嬉笑声里一饮而尽。

闹到后半夜,走的走,睡的睡,周围杯盘狼藉,宾客尽兴而归。

她在二楼客房里找到的陆濯,英俊的侧脸埋在天鹅绒的棉被中。

作为今晚的主角,他喝了很多。

阿榛俯下腰凑近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陆濯,我要回去了。

他却猛地睁开眼,拉住她缩回的手,在她猝不及防将要跌倒的惊呼声里拥她入怀。

别走。

他把这句低语吻在她耳边。

她知道他喝醉了。

阿榛使劲推拒着陆濯箍紧在她腰间的手,别走,他重复着简单的独白,诱惑她一步步深陷。

别走,就连挽留都像是在唱情歌。

她的挣扎在他吻她的那一刻断裂,柔软的嘴唇仿佛一张绵密的网,在她身上越织越紧,拥抱的力度彰显着她是那么重要。亲吻逐渐摧毁她的理智,当她伏在他身下,汗湿的手心和他紧扣在一起,陆濯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她闭上了眼睛。

她在尖锐又持续的疼痛里交付了生命里与人肌肤相亲的第一次。

醒来的时候陆濯还在睡,他的唇轻擦过她赤裸的肩头,惹得一阵酥麻的战栗。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抽离那个让她眷恋的怀抱,捡起散落的衣裙穿好。

她说,生日快乐。离他五公分那么远。

嘴角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心里怀揣了不可告人的甜蜜,她吻了他。

这下距离他最近了。

像是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必须要在午夜离场一样,她关掉闹钟,念念不舍的离开。

她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她在等他的电话。

她不知道陆濯为什么没有来找她。

但她等了很久。

等到光阴流水过,昼夜不回头,等到日历上用马克笔重重的划满了叉。

她没有等来她喜欢的人身骑白马。

还好有她,陪她一起回家。

手术后的当晚,阿榛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到了母亲的房间。

妈妈,我想和你睡。

阿榛背对她缩进她怀里,两个人像两把汤勺紧密的靠在一起。

良久,她问出心底积聚许久的疑惑。

妈妈,你为什么不怪我?

她摸摸她头发,反问,我为什么要怪你?

阿榛。

你不是小孩子了。

当你做出一个决定,首先不是去判定这个决定的好坏,只是为此考虑是否能够独自承担后果,这个结果不管怎样,你只要知道你不会后悔就可以了。

而关于婚前性行为这件事。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你喜欢一个人,对方也喜欢你,你们彼此爱慕,相互吸引,那么和喜欢的人上床妈妈是赞同的。

不过你要知道。

所谓的值得的人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我希望你能明白,那个人不仅可以带给你快乐,还能让你有安全感。

最后。

要学会保护自己。

亲爱的,哪怕你再怎么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也要为自己留有余地。

希望你下次遇到的男孩子,靠谱一点,不会醉酒留你,就算是凌晨三四点,也会把你平安的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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