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大厅的一瞬间,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在大厅里三三两两分布的人,在看了我一眼后,立刻就收回了视线,所有的讲话都突然停住,然后以轻微的声调恢复,直到我走进一边的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大厅才恢复了喧嚣。
我有些诧异,我知道自己的职位位高权重,但没想到众人对我畏惧如斯,那些躲避的眼神,仿佛停留多一秒都会遭到毒蛇噬咬一般。
我不禁轻舔了一下嘴唇,权利带来的快感,暂时掩盖了对失忆的彷徨。
不过,我并没有得意多久就被浇了一盆冷水,原因是一个发亮的数字“7”——那是一个电梯楼层的按钮,而此时我的手指正按在上面,并且这个动作是没有经过我同意的。
我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下一直往脑袋上串,正如之前因为权利的快感热血往脑袋汇集一样,一热一冷的瞬间交替,让我的寒毛炸起,头皮发麻。
我觉得有无形的丝线自虚空悬挂而下,捆绑在我的手脚上,我像一只傀儡戏里面的木偶,被某个无形的意志操纵着。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我进入那该死的书房后,我就留意到了:下属的来电自发性地接了;早上出门,左手摸到了藏在车饰里的钥匙,而右手又轻易地操作导航让车子自动驾驶到这里;
正如,此时在电梯里,在我沉浸在某种权利的快感时,我的手自动按了7。
这很好,但又很糟糕。
电梯里面一共有6个人,我原以为会一致和我打个招呼“安德鲁阁下”什么的,但他们都没有,他们低下了脑袋,缩到了后面去。
看来我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
电梯门开,那种糟糕的感觉又来了,我的脚牵引着我往左边走去,与其说是脚不如说是大脑,脚不过是个听令的手下罢了,某种直觉指引我往左边走去。虽然我并不太喜欢这样,但我一度害怕把记忆丢得一干二净的自己会出大洋相,万一场景无法勾起任何回忆,我就是一只被困在玻璃皿里的蚂蚁,失去方向又不知所措,但现在这种机制有效地帮助了我。
整个楼层都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走在上面很舒服,电梯出来左边就是一条长走廊,两个各有两扇门。我往里走去,在左边的第2个门停了下来,上面有个数字“3”,和卧室的书房一样这扇门也是没有把手的,绿光照耀过后门自动开了。
哇哦,进去后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当然我没有喊出口。
这就是办公室吗?不,这简直是某家酒店的王室套房了吧,我不太想堆砌太多华丽的辞藻,诸如金碧辉煌之类,我想说,坐在这里,就感觉自己拥有了一座城市,你理所当然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我在回忆里见过这里,那是在阅读国王信件的时候,诸多和国王会面的画面之一,我原以为那是在皇宫里,没想到是自己的办公室。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欣赏自己的办公室了,我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位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子站在我的办公桌旁边,她有一头艳丽的褐色卷曲长发,后面用一条红色的丝带盘起来。
秘书官莉莉丝。
一刹那间,办公室的风头全被她抢了过去,我心中惊叹,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不但脸蛋漂亮,身材更是火爆,正面是8,侧面则是S,无可挑剔。
原谅我词汇的贫乏,看到她你绝对不会再想起这些。如果坐拥这间办公室是拥有了这座城市的话,那么拥有这样的女人,算不算拥有了这个国家呢。
然而她的动作却吓了我一跳,看见我之后,她露出了明艳的笑容,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垂着一双还没挣脱黑色胸衣的凶器,弯腰把裤子脱到了膝盖。
“你在干什么?”
我喉咙发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转过身朝另外一边的沙发走去。我的眼睛躲开了,脑中却充斥着刚刚惊心动魄的画面,挥散不去。MD,这算什么事,这女人也是我的吗?
尽管内心怂恿我接住这飞来的艳福,不不不,不是飞来的,按照现在的情况分析,很可能这是一种常态,否则这个女人不会自发性地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有点佩服自己的意志了,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我不得不谨慎一些,我现在在钢丝上跳舞,而且这条钢丝还是架在高耸入云的悬崖上,稍有不慎我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而且,我看到她失神的那一刹那,脑里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里她在街道上行走,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很平常的一幅画面,里面找不到任何让人存疑的地方。但恰恰是这个回忆太平凡了,引起了我的警觉,能勾起回忆的都是一些重要的事情,见到这样的女人首先想起的居然不是交欢的画面,我现在都在联想和她在床上的光景,但回忆里居然只是一个背影。
我身后传来穿衣服的声音,她脱衣服的速度和穿衣服的一样快,等我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我身边站着。
“干什么?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游戏吗?你都消失了一整个星期了,难道你不想念我吗?”
她吐气如兰,声音绵绵,自带勾人的魔力。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对着周围的人放电,已经形成本能了吧。
是她吗?是她插足了我和妮可的婚姻吗?我个人觉得是极有可能的,尽管两者都差不多优秀,妮可有一种高雅的气质,戴上眼镜的时候像一名学者,摘下的时候像舞蹈家;但必须得说,如果以满足男人的欲望来说,妮可是远远比不上眼前的这名秘书官,这名秘书官仿佛为了勾引男人而长成,有一张妩媚得出水的脸蛋,丰厚的朱唇,玲珑浮凸的身躯,修长的美腿,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唯一可能对抗她魅力的,我想只有喜好了。
如果按照我的回忆,我对妮可的所作所为足够对方在我熟睡之际将我杀死一万次,我真搞不懂我和她为什么会结婚。某种扭曲的SM关系?我觉得不可能,以我的权柄来说,要私自囚禁一名女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理应恨我之入骨的妮可,从昨晚在大厅上她说的话里分析,却表现得很在乎这一段婚姻,而且对我有一定的……感情?
我的脑又胀痛起来,我努力地驱赶走这些恼人的问题,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遇到的人基本都畏惧我,然而她不但一见面就脱衣服,还用娇嗔的语气质问我,那么用屁股想也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不一般。那么这就需要很小心了,一点点不一样,我就会被擦觉出异样。
这可不是普通企业的工作,我不能告诉我的上级说我失忆了,要求辞职。这份职业只能以死亡结束,要么死在岗位上,要么在到达某种年龄被软禁终老。
“怎么了?看来这次的任务让我们的安德鲁大人很烦恼啊。”
我在思索该怎么回应她的时候,她却很体贴地跳过了那个问题。
“任务?什么任务?”
好问题,我故意反问,希望能套出什么话来。
却没想到她脸色一变,刚刚的娇憨妩媚瞬间一扫而空,她本来打算弯腰把脑袋凑到我旁边,现在却猛退一步,叠交于腹弯腰,带着一丝畏惧的神情低下头颅。
“我……我不是故意过问的,请原谅我。”
我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我示意没事,但她显然没从惶恐中恢复一点。
“奥古都他们都到了,我以为您要……所以我安排他们在等候间,现在您要传唤他们吗?”
聪明的女孩,既转移了话题,还顺带提起了一下我和她的亲密关系。
莉莉丝退出办公室的同时,进来了三个身着米色军装的人,两男一女。光头的大个子是奥古都,个子并不高,但浑身都充满了岩石一样的肌肉;瘦高个的是卡勒,眼睛狭长,留着一头怪异的头发,看起来像一棵长在脑袋上的卷心菜;短红发的女子是维卡,有一双冷峻的眼眸,仿佛散发着寒气。
和我预想中的不一样,我以为我的手下会是一群黑帮打手那样的混蛋,毕竟履历上我是混黑帮出身的,但这三个人充满军人气息,表现出强大的纪律性和自律性。他们进来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腰背挺直,双手平放于膝,纹丝不动。
“头。”
他们的招呼都很简短,但我居然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恭敬的成分,看来我和下属的关系处得挺不错的。
他们都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毕恭毕敬地递给我一份材料。我没有看,直接扔在茶几上。
这是我的一个小心思,我在这些文字里看不出多少的问题来,我需要和他们交谈,尝试引导,或者在里面找到我需要的答案。
“进展如何了?”
在过来的时候,我在车上已经构思了一些对策,如果能在见面的时候勾起更多的回忆自然最好,如果不行,那么就多提问。反正我是上级领导,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进度缓慢,呃……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对方极有可能是我们系统里面的人,手法专业,就现场的情况看来,他把所有地方都处理过,既留下处理痕迹告诉别人‘这里被处理过’,但又处理得天衣无缝,什么也没有留下。”
汇报的是奥古都,说话的时候他那光秃的脑袋略微低下了一点,我皱了皱眉,因为看到他,我感觉到浑身冰冷,感觉像在冬夜里的清晨,在海滩上被刺骨的潮水蔓过,又急速褪去,那种引导我行动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来得比之前都强烈。
我突然感觉到这三个人很熟悉了,虽然我并没有记起什么画面,但我突然知道了奥古都那轻微的表情动作代表着什么,他是一个自傲的家伙,这次任务的进度严重地打击了他的自尊。
我不寒而栗,感觉自己刚刚就像被恶鬼附身了,刚开始我还庆幸这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但刚刚那种恶寒的感觉,那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但现在我没空想这个了,奥古都的汇报我听的一头雾水,根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事情,这些家伙讲话直接跳过了一些他认为我理所当然知道的事情……,我很纳闷,但我不能表露出来。
“一点也没有吗?”
“你也知道,当时负责现场勘查的是第6组,他们虽然是一群娘娘腔,但这方面的水平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仪器,磁波仪在那里成了一块废铁,什么也采集不到。”
“为什么我们要接这一滩狗屎,第二局那班废物折腾了三个月了,交接给我们的就只有一句废话”卡勒学了一种尖锐的声音:”没有!什么都没有!“
众人轻笑了几声,我不知道自己平时会不会跟着笑,但我还是决定继续装深沉。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们却习以为常地继续笑着,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
“把这件事从头说一次吧,我们梳理一下。”
我敲敲桌子,他们收敛住笑声。
“4月6日,薇薇安·卡伊亲王在北风二街的一所公寓里遇刺,当时负责调查的是执行部第六组,公寓的登记者是卡伊亲王的秘书官,经第九组拷问,确认公寓实际属于卡伊亲王本人。卡伊亲王当天没有带任何随从,是独自前往案发地,动机不明,死因不明,现场有‘清洁’过的痕迹,手法堪称完美,所以暂时定义为他杀。”
奥古都讲完,我沉吟了一下,刚想询问一下,卡勒却接口继续说道:“虽然谁也不敢说,但大家都把第一嫌疑人指向了……,王室的态度是淡化处理,嘿,死了一位亲王却……。“
”注意你说的话。“
之前一直没出过声的维卡突然插了一句,卡勒停了下来,乍乍舌,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但他再说的时候,不再提起亲王了。
”本来这件事应该这么告一段落的,但5月27日,公寓所在的通天大厦整座倒塌了,倒塌原因至今也没有调查出结果,这场灾难造成了136人死亡,其中包括了财政大臣坎特,众议院启动了调查程序,由我们负责,结果你也知道,原因不明。”
他们两个人讲了那么多,我脑里却只有一幅画面出现,就是我站在某个废墟之上,周围全是穿着藏青色服装的人员在忙碌着。
我发现,自从我从书房里晕倒一次后,我所能回忆起来的再不是情景影像,全是一幅幅静止的画面,嗯,照片。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但我只能接受这一事实,就是我必须像猜谜语一样,从这些静止的画面里寻找答案。
“你说,有事情向我汇报?”
奥古斯和维卡对望了一眼,维卡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向我推了过来,我看到卡勒看了一眼,旋即转过头去。
我把照片拿起来,照片中是一个穿着深褐色大衣的男子从一条黑暗的小巷走出,里面唯一的光源是男子身后一盏亮着的路灯,显示时间是夜晚,男子只有腰部以下能看得个大概,上半身被黑暗笼罩着,看不到模样。
但我知道,那是我。
之后他们和我说了一些话,我全听进去了,但我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张照片上。他们退去后,我陷入沙发中,在辉煌的空间里,似有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