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影太累了,她拖着加完班后疲惫的身体走进这陌生却收纳了自己几近十年的不足几平方的房间。此时已经是凌晨零点了,电话却在自己随意丢下的包裹里响了起来,小影知道是谁,十年来或许在这个时间里,在这个众人都沉沉睡去的寂静的夜晚里还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于世的,或许只有那座城市里的那个她。小影坐在那一张陪伴着自己踏进这个房间的沙发上,坚硬无比却于小影来说无关紧要更者是无所谓。已经是第三次铃声的反复,一如往常,小影知道这反复在自己未接听之前永远会无常下去,小影懒惰的走过去从包里面取出来手机。滑动了绿色的接听键:“小影,下班了吗?”电话里传来苍老却在任何人听来都倍感慈爱的声音。“嗯”小影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那你今年会回来吗?”对面又传来略带无奈且懦弱的声音:“你已经好几年都没回来了。自从……”她欲言又止,小影的嘴唇却开始由红变紫直到失去嘴唇原始的颜色。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她匍匐跪着的地板上。和着墙上的小小挂钟。小影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简单的回了一句:“别等我。”便挂了电话。
小影随意丢了手机便平扑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闹钟想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钟整。小影感觉眼睛火辣辣的疼,她使劲揉了揉,眼泪却被挤出双眸蹿过手指间,昨晚的一幕幕记忆犹新,每每如此,一个剪短的电话,却永远让她疲惫到无能为力的意识清醒,她不想回到过去,不想想起过去,更不想回忆起那个生时爱自己百倍死后却牵动自己永久的人,是的,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没有了他在我的生命里嘘寒问暖,没有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没有了他在我耳旁调皮逗乐,没有了他在我身边陪伴守护……
小影不堪的将剧烈疼痛的头部埋进膝盖支起来的被窝里,蜷缩着身子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能忘记?为什么你还要我如此活在过去的痛苦里?没有你,至少我不会去搜索那一把鲜红色的刀,不会让它在插进我的心里,让形似木乃伊的身躯还隐隐作痛。”小影抽泣着,在这个守护了自己十年的破被的房间里。
“那娇艳的花盛开后等你来能撑多久……人们在拥挤的黑夜里举起无助的手,却暗示着别人别找我在天亮以后……”电话随着铃声又响了起来,小影插干眼泪,从被窝里抽出瘦弱的身躯捡起前晚睡时随意丢在地上的手机,是的,早晨八点半永远固定的“闹钟”,一如凌晨零点的电话一样经年累月的从来不曾错过。“给你二十分钟,我在楼下等你。”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小影放下手机走去洗手间,与其说是电话,还不如是通知,十年来,从流浪到这儿彼时,从被他找到的那一瞬,从进入编辑部的那一刻起,这种通知便如影随形,一如离开那座疼痛的城市疼痛的人时起,凌晨那个电话一般经久未变。
小影匆匆洗漱完后和以往一样仅仅十多分钟而已。他换好衣服便朝楼下走去,从五楼到一楼不过两三分钟左右时间而已。晓晨分毫不差的在旧日的地点以同样的姿势等着她,她走过去毫无迟疑的坐到了后排。
却无奈又是被撕扯着拉到副坐上,他也从驾驶的位置门口进去发动了引擎,蓝色的车行驶在奚落的大街上,岁暮深寒的冬日里果真任夏日怎样繁华无比,在此时寒冷的风霜里也是萧瑟不堪。“今天去c城,那里有个朋友聚会。”晓晨开口说到,一股寒意飘过小影的耳朵,她只是“嗯”了一声。如果选择拒绝,小影何尝不想选择一个人独居,谢绝外面的纷纷扰扰;何尝不想在休息的周末放松自己身躯,收纳一个人时享有的清清静静。只可惜这是奢侈。他向来独断专行,于他,她就是他的玩偶,于她,他就是她的难以启齿的伤疤。而他们,明明水火不容却偏要逆天而行,结果高傲如晨,清冷如影,却都只是让彼此伤痕累累。
小影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身浅蓝的羽绒服裹着一条黑色的裤子,外套底下只是配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打底衫,头发也只是随意的盘在后脑勺处略显的凌乱,如此却给人以整洁和舒畅的感觉。于任何从她身边的人都想看上几眼,而于她,却无动于衷她这一身简单朴质的装束早已打动了旁边故作高傲的他。小影微斜着头,望着外面窗户上一层层冷空气的水汽集结的薄雾,眼睛眨也不眨,别人会以为她是高冷寡言的女孩,其实只不过是她想找一个眼睛栖息的地方。害怕没有方向的孤独漂泊,所以她连自己的眼睛也不舍得遭到顾忌的排挤,所以为它考虑深远,为它找一个栖息地。
当她被忽然摇醒的时候,她本能的吓了一跳,她在哪儿?她难道又在寒风中被别人欺辱,难道又在黑夜里惶惶不可终日,难道又是一个人摸不着头脑的漂泊,饿渴的时候没有人肯怜悯她半分,害怕的时候没人给予她一个温暖的依靠,此刻,如此真切的感觉到她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失去所以亲人后匍匐的地方……“小影,怎么了?到了。”晓晨轻生在她耳边呼唤着,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没有过的亲切,此刻,小影只想紧紧闭着双眼,如果刚刚的噩梦让她惊慌失措,那么,此时她的柔情似水让她不知所云却又想让它停住不在流逝……小影缓缓睁开双眼,用眼角微微打量了一下他,无奈他已经略带生气的开始嘟囔着抱怨道:“可真能够睡的,两个小时你倒是舒舒服服大睡一觉。”话语之间他已经打开车门往下走。小影也渐渐恢复了神情打算往下走,耳朵边却传来嘈杂却热情的招呼声,抬头的前方已经是乌洋洋一片的人群,她缩回打算开车门的手以及迈出去的左脚,无神的看着她们好不热闹的彼此寒暄。有她认识却不熟识的脸庞,背影,身躯;有她听闻过却不能对号入座的声音和言语。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如何僵硬不堪,当晓晨开车门的瞬间她知道她又一次懦弱了。他的朋友跟她嘘寒问暖,她却哑口无言,她没事学习,所以不知道怎样逢场作戏;她没有经验,所以她不会怎样客套寒暄,她只是任凭着人群的热情淹没她的冷漠,却始终一人孤寂的在陌生的拥挤里推三阻四往前走。她走在他的身后,何其卑微。她不用眼睛仅凭耳朵里不断传来的一句接一句的“晓晨”里也能倍加清晰的知道他是何其备受欢迎,她又是何其大煞风景。
他们都是他的大学同学以及留学时的同学,今年是他们的十周年聚会,各自也都组建了家庭或者已经找到了佳偶。所以本该二十多人的聚会演变为了三四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