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定义为不明原因不孕已经有好几年了,我拿着一摞摞没有问题的检查单挂过许多医院的专家号。这个城市的三甲医院我全去过,也曾在大夏天和K一起去经人介绍的小诊所,提回几千元的中药。挂过几次三百元的专家号,最终也没给出个确定答案。总有人说现在科技发达,什么都可以治好,只有常去看病的人才会明白医生不是神仙,医学其实非常有限。
昨天去人民医院找的是熟人,她也说我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要耐心地多尝试。“你就是太焦虑了,哎呀,太焦虑了!”这话我一点不陌生。同济的主治医生也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像你这么焦虑。”中医院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医生甚至给我举了一个例子:二战时飞机在头顶呼呼飞过,受到惊吓的母鸡都不下蛋了。
我并未发觉自己的焦虑,也许是在这种状态中麻木了。打开手机查武汉的心理医生,顺带看到很多人分享的抑郁经历,这才知道原来有不少人的心理都不畅快,甚至到了要就医的地步。好在与病理性的焦虑相比,我目前还没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症状。我翻看去年的文章,发现自己活得确实比较委屈,林林总总,皆是压抑。手机里弹出学校工作群里的消息,校领导视察暑假的校园,我的心一紧,瞬间不悦起来。于是,我开始反思自己在工作中受到的伤害。
刚上班时,与我同头的领导W是个说话不怕人疼的中年女性。她好的时候很和善,脾气一上来就会控制不住地骂人。我全无教小学的经验,一来就被安排当班主任,能力有限也难免会犯错。那个年级还只有我一个新老师,于是常常被她斥责。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弄错了学生上选修课的名单,W当着很多老师的面批评我,尽管旁边有个别校区的老师说“算了,这又不是多大的事”(我永远感激这位体育老师)。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她当时的暴跳如雷以及在办公室里对我说的一些颇具打击性的话,她生气时对我不屑一顾的表情。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在单位也毫无背景,且不会来事,处境可想而知。
三年后,W调去了别的校区,来了一位年轻的美丽领导,她做事条理分明,跟普通老师说话也客客气气,我从此知道原来不是所有领导都颐指气使。再后来,我从别人口中知道W并非针对我一个人,学校里许多人都对她不满。又过了三年,有着六年工作经验的我去了她所在的校区。去之前因为这些阴影也很忐忑,但我告诉自己就是要直面她,以拯救那个受伤的小孩。去了之后,我跟她有过长达一小时的对谈,也说到以为她不喜欢自己,她笑了笑,说怎么会呢?大家都知道她本质不坏,因为在体制内没几个人会直言直语。
刚毕业带的那个班有位家长性格有点极端,她对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但她的孩子性格好动,成绩也达不到她的要求。焦虑中的她无处发泄,老是找老师的茬。好多次下班了,她堵在接送点要跟我谈孩子,我到家了还要腾出很多时间跟她打字聊孩子。更可怕的是,她的表情常常有股傲慢之气,与我对话时把手插进口袋里,侧着身子抖着腿(后来她的女儿跟她一模一样)。我是不够自信,因为我对教育还是充满敬畏的。印象我不仅帮她处理过孩子很多学习上的问题,还帮她处理过孩子与人相处的纠纷等等之事。
我知道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尽管爱得过于沉重还波及了别人。毕业的时候,她托孩子送给我一支钢笔,还手写了一封感谢信。钢笔我没有收,只留下了那封信。因为曾经她还给我写过一封有点带指责的信。毕业后的教师节,她还给我发过祝福。我们的关系算是有了圆满的结尾,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她带给我的伤害,心里感到特别压抑,于是就删除了她的QQ好友,仿佛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可见,伤害的痕迹是很难消除的。
还好没有学生在工作伤害过我,只是有些特别无理取闹又不遵守纪律的人带给我诸多麻烦。如果单纯是面对他们,我不会抱怨。但是好心跟他们家长交谈的过程中遭遇的不被理解,成了我的噩梦。首先我不会怪任何人,因为工作本身就不可避免地会经受不愉快,毕竟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其次我特别希望自己能不要那么较真,看淡这一切。也因为痛过,不要轻易去伤害别人。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一句发泄的话,会在别人心里留下多久的阴影。我没有原谅这些伤害过我的人,尽管我知道这会造成二次伤害。
2024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