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业余生活中从来没有戏剧的影子。每当看到电视里开始唱戏就会迅速换台,但现在却不同了,每当听到戏中咣起咣起的锣鼓点,马上就会依稀看到让我对唱戏有了重新认识的二个女人。
魏阿姨是我妈妈住院时的病友,她住在妈妈右侧的床位。我们住进去等待手术时,她已经做完手术开始化疗。床头的标牌上清楚地写着直肠癌。因为她又患了糖尿病,刀口总长不住。她的孩子要么在外地,要么在农村,每天她快七十岁的老伴陪着。朝夕相处快二十天几乎每天下午病人的液体输完了,她就会按着总长不牢的伤口开始唱戏。
她很清瘦,面黑头发又稀少,总戴顶白色的布帽,但她的眼大而闪亮,嗓门格外敞亮。第一出必是花木兰,她高亢地豫剧唱腔让着阴暗的病房頓时宽敞明亮了许多。每每这时别的病房的病友也会聚过来,一屋子的病号们拍着齐齐的巴掌,为唱戏的魏阿姨充着鼓点加着油。一段唱完,她总笑着说"这回住院可每天练嗓了,出去回县里唱擂台赛去"。每次这样说笑中眉宇间真有一股倔强,仿佛花木兰附身英姿中透着光芒。
每天陪着妈妈听魏阿姨唱戏,心里暗暗地庆幸。这么难熬的日子,揪心的手术因为有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唱戏女人而好过了许多。妈妈虽然手术恢复不太理想,但每天在听戏中会露出久违的笑容,她们这些老戏迷们说着,唱着。第一次我感到了戏剧的魅力,多希望她们永远这样神釆飞扬地唱下去。
也许冥冥中我真的和这些唱戏的女人有缘。今年3月份我住院手术,同屋的王姐也恰恰是个爱唱戏的女人。
我定下手术日的那天她住进来。王姐高挑瘦弱,四个疗程的化疗让她是倚着丈夫进来的,她要继续下一个疗程的化疗。晚上病房里只有我俩,她说"我要摘假发套了,头光亮亮的,夜里别吓住你"。虽然没认识多少时间,因为面对共同的病魔就觉得一下子亲近许多。她虽然说话气都很弱,但还不忘给我明天的手术鼓劲,安慰。交谈中知道她刚刚退休,儿子刚刚上大学,她刚刚要参加退休后的第一次演出,她唱戏中的女主角,她已经练了很久。谁知一场大病却让她成了医院的常客,我们唠着,黑暗中听她谈到自己从小爱唱戏,如何学唱戏时声音一下子清脆高昂了。仿佛看到她站在舞台上精彩地扮唱。
她开始化疗,输上黑色袋子的液体,她越来越急燥。她爱人关上病房的门小声地安慰她。说"你实在忍不住就唱吧,小声点别打扰别的病人"。我有点疑惑,"不会打扰我,王姐唱吧。"她爱人说"她每次输到这种有毒的液体,就难受的不行,只能唱唱缓解一下。"话音未落王姐先是轻轻地啍唱起,逐渐如诉如泣,虽然我听不太懂,但那种哀婉,痛楚,裂帛般的訴唱让我动容。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她也唱起了花木兰。虽然胳膊一动也不能动,不能甩袖亮相,但她一个人没有伴奏的唱腔却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她唱起来完全变了个人,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高亢地唱着。
也就是看着她们用最真实的表情唱着戏中的人生,我开始对戏动容。在欣喜和悲伤中,午夜梦回,梦境的甬道深处花木兰唱着千年女人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