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关于姥爷的故事,都是母亲坐在床头讲给我听的,没有见过姥爷慈祥的容颜,家里也没有一张老照片,姥爷就这样静静的在我的记忆里,在一间周围开满七彩花的小木屋里住着。
听母亲说过,姥爷是家里的顶梁柱,姥姥身材娇小不能忙重活,所以家里的农活都是姥爷一个人承担,种麦子,施肥,除草,驱虫,收麦,翻地,施肥,种玉米,浇水,看护园林,收玉米,翻地,种麦子。而姥姥在家做做鞋垫,做做被褥,每天负责给姥爷准备丰盛的午饭,盛在家里最大的洋瓷碗中,放在篮子里给姥爷带过去。后来,舅舅出生了,再后来,母亲也出生了。母亲出生那年,三年荒饥已经过去了,村里开始组织村民一起种麦子储备粮食,姥爷主动参加村里的工作,积极响应村里的号召,也被评为村里劳动模范,逢年过节村里就会给大家发粮票,姥爷也自然会比大家多几分钱的粮票,家里的生活也慢慢富裕起来。后来的后来,舅舅和母亲在村里上了小学,姥爷依然是村里的劳动模范。
舅舅不爱学习,上初中的时候经常逃课,于是姥爷就让舅舅辍学,跟着他在家里忙起农活来,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上学,从小学到初中,母亲一直都是班里前三名,学习好,又懂事,深得村里人喜欢。
母亲上初三那年,一天太阳高照,姥爷和舅舅在地里忙着农活,突然姥爷一头栽倒在麦地里,舅舅跑着哭着赶回家,喊着姥姥去麦地,送姥爷去医院。平时母亲放学回来,姥爷已经忙好农活,坐在院子的木椅上,哼着一曲秦腔,小憩着。姥姥在厨房准备的晚饭,母亲最喜欢喝姥姥做的拌(pan)汤,酸酸的,咸咸的,拌着绿菜,母亲可以喝一大碗呢。可是今天,母亲一边背着古诗文一边小跑着回家,却发现家里没有人。隔壁家的大人看到我母亲回来,焦急的说:“小秀,快跟我走,你爸爸住院了,快上车子,快。”母亲并不知道姥爷生了什么病,坐在车子后座上一路的哭着,一路的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实在对不起,要转院,去市里的医院吧,我们医术有限。”这是母亲躲在墙后面偷偷听到大夫给姥姥说的话,姥姥已经哭成了泪人,而母亲也在那一瞬间,眼泪决堤,从墙后面跑了出来,拍着大夫说:“大夫,我父亲怎么了,请您一定要治好我父亲的病。”大夫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无奈的摇摇头。后来姥爷转院去了市里医院,而母亲还要中考,只能让舅舅陪在姥爷身边,而姥姥每天骑着自行车坚持给姥爷送饭,姥姥瘦小的身躯骑在28自行车上,显得那么的伟大。
周末那天,姥姥带母亲去医院探望姥爷,吃过午饭,姥爷让姥姥带着舅舅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留下母亲一个人。姥爷把母亲叫到身边,用虚弱的声音问母亲有没有认真读书,有没有和同学处理好关系,叮嘱母亲马上要中考,千万不能分心,好好准备考试。母亲潸然泪下,努力地点着头。姥爷让母亲将他扶起靠在床沿上,从枕头下面拿出来对折好的一块钱,握着母亲的手将这一块钱交给母亲,颤颤的说:“闺女,父亲没什么能给你,这一块钱,是去年把家里的鸡蛋和鸭蛋卖掉后攒下的,你收好,回学校以后,买一些文具给自己,买几本喜欢的书,以后要好好上高中,考上大学,好好照顾姥姥。”那天姥爷说了很多,一边说一边擦拭泪水,母亲也哭的像个泪人,已经不记得姥爷还说了些什么了。
母亲就这样坐在床头讲给我听,而我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帮母亲拭去泪水。母亲说:“后来姥爷平静的走了,没有一丝恐慌和不安,脸上带着安详和宁静。”从那以后,母亲变的更加坚强,更加努力,后来她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那一块钱,母亲一直放在家里的小钱柜中,那是姥爷留给母亲最好的礼物。
母亲摸摸我的头,慢慢地说:“你还小,但是妈妈希望你能像一个石缝中的种子,坚强的昂起头,努力伸展身躯,冲破岩石的阻挠,向着阳光,茁壮成长。我们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的身边,所以你要快快长大,变成男子汉,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的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