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因为屡屡受挫,所以整个人的状态不好,有些萎靡不振。我总觉得自己也吃了很多苦,遭受了很多打击,可还是没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我顿时感觉上天真的很不公平,似乎一心想让我吃苦头。
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我给你讲讲你的老太太的故事吧!”(老太太是我们当地的叫法,也叫外曾祖母,是外婆的妈妈。)
我点了点头,瞬间来了兴趣。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听妈妈提起老太太。对于这位虽未曾谋面,却是血脉相连的老太太,我的心里也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我的老太太的故事,一切得从她的小时候说起。
老太太自小因为家庭穷苦,家里实在养不活再多一张的嘴。父母便把她卖给了一家生活较为富裕的一家。
这家人有个儿子,他们一直想给孩子找个能自小照顾他的人。看着眼前的姑娘长的挺顺眼的,便花钱买了下来。就这样,老太太在很小的年纪里就成为了一名童养媳。自此便留在了这家,每天都要帮着家里打水做饭,照顾小少爷,还有料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因为老太太人长的漂亮,为人勤快,又肯吃苦,所以也深得家里疼爱。
因为小少爷家有独门手艺,所以生活倒也一直衣食无忧。大家都在期盼着小少爷成年,这样就能让他把老太太取进门,好传承家里下一代的香火。老太太也想着待小少爷长大,她就嫁与他为妻,从此便可过着相夫教子的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小少爷还未到十岁时,就突然去世了。小少爷的母亲一时间悲痛欲绝, 老太太一时间也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一时间措手不及,她一直以为的未来就这样被生活击了个粉碎。
可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从此,老太太也便一门心思的向小少爷的妈妈学习手艺,倒也学会了一门谋生的技艺。平日里她便帮忙做活计,也为婆婆分了些忧。这两个女人,因为生命中同一个重要的人的离去,而变的更加的惺惺相惜。也就是这样,两个女人相互扶持的走过彼此人生最痛苦的时光。
突然有一日,老太太的婆婆便提出,家中也不能一直后继无人,总得留个香火的问题。老太太一时间便明白了婆婆的意思,正处在豆蔻年华的她低头不语,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婆婆一直以来都待老太太不错,老太太心里也一直把她当做母亲看待,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恩。可是,这毕竟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但最终还是因架不住婆婆的苦苦哀求,老太太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不得而知,在那个年代,只是因为一个孩子,而被迫遭受道德绑架,以至于要和不是自己丈夫的人在一起生孩子,那时老太太心中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曾苦苦挣扎过?最后,她又用了怎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接受生活所给她安排的一切?或者,在那个时候,压根就没有人关心这一点。
待太姥姥成年后,小少爷的妈妈安排了少爷的堂兄过来了。按当时的规矩,是让他暂时代替小少爷的位置,假装小少爷,作为家里的后代,为家里传承香火。在这里,我们就称呼少爷的堂兄为老太爷了。对于在他俩一起的目的,老太太和老太爷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一开始两人就并没有夹杂着太多的感情,就像只是为了一起完成某种仪式一般的战友。
据说,老太爷当年也是长相俊朗,身材挺拔的男子。没有人知道,在这当中,老太太可曾真的为了这个男人动过心。
在那个时候,老太爷其实在另一边已有了妻子和孩子。他每次来,他的妻子都会很生气,但也明白他和老太太没有感情,而且这也是当时的“常规做法”,叫做“一子两用”,若是她要计较了,不免被人说成小肚鸡肠,没办法,她只能吞碎了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咽。
听到这里我在想,那个无后为大的年代里,对于男性会不会太优待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却有着两个女人的委屈。而这两个女子的委屈,却都又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出口。只能自己默默的忍耐着。
也是因为老太爷那边有家庭,在老太太这边也只是名义上的“少爷”。所以老太爷每次只是偶尔来睡个觉,而不用承担老太太这边的实际的任何事情。所以整个家庭的所有事情都依旧压在老太太一个人的身上,她依旧需要挑水做饭工作和照顾公公婆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老太太的肚子倒也争气,一连给家里生了四个孩子,而我的外婆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外婆是老幺,所以外婆自小便深受家里人的宠爱。当然,这是后话了。
自此老太太便开始用自己一个女人的肩膀,承担起了全家里六口人的生活。
我想,即使是放在当代,作为一名单身母亲,带着自己孩子生活都是如此的困难和委屈,更不用说是在曾经那个艰苦的年代里。
我无从知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太太会不会一个人对着窗户,想着自己生活,觉得有些委屈而难过的落泪呢?而且,即使当她最脆弱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月明星稀夜,几多烟雨几多愁。而且,正值花样年华的她究竟是靠着怎样的精神力量,支撑着自己走过那段辛苦寂寞的时光?
想着这些问题,却没有人能来给我解答了。老太太在我还未出世时便去世了,结束了她操劳委屈的一生。对于她的真实想法,只能靠自己的揣测了。但我终究没有经历过她的苦难,她的委屈,所以即使是猜测,答案也是一团迷雾,终究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
此刻,我的眼前浮现出了这个女人坚强的背影,以及她辛辛苦苦拉扯四个孩子长大的一些情景。我虽然不知道老太太长什么模样,她操劳的一生也未曾留下一张照片。可是我却能想象的到她那双坚毅的眼神,以及对生活一直不肯服输的那股韧劲儿。
后来,老太爷会偶尔去看看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陪着做活的她聊会儿天,然后便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家庭。或许,在他的心里,也是钦佩老太太的坚强吧!此份是情,却无关风与月。
妈妈讲完了,我却依旧沉浸在这个故事里,久久的想着那时的老太太。
妈妈看我没有说话,便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也不容易,可是至少你的整体条件都是优渥的,衣食无忧,也不需要为生计担忧。有的时候,你在低谷时,不妨想想上一辈子人的生活,他们遭受的苦难,想想这些,你也就知道你现在所吃的苦,受的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一句话,在我的心头萦绕了很久。一时间,我想了很多东西。
在这个男女相对平等的时代,无论男人女人,只要努力都能闯出自己的的一片天空。可有人曾想过那个年代里,女性自出生以来,身上就肩负着多少鄙夷的目光和压力?
在这个我们口口声声喊着“追求爱情,真爱至上”的年代,上一辈子的人有多少却都只是为了生计而在一起的?
在这个每个人都喊着“压力大,抑郁症”的年代,上一辈子的人又何曾关心过自己的心理健康?他们满心不过都是想着养活家人,让家人能够温饱而已。
在这个夏有空调冬有暖气的年代,我们坐在屋子里感叹着命运不公的时候,可曾想过上一辈子的人无论多冷无论多热,都依旧要辛劳工作的情景?
......
是啊,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心酸苦楚,但是在我们这一代,遭受的最多的是心理上精神上的打击,分数不如意,投简历石沉大海,被上司训斥,失恋......
可是,我们至少拥有着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而上一辈子的人,遭受的却是结结实实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而且被所谓的命运安排好,肩负着整个家庭,几乎没有任何能够翻身的余地。可他们依旧咬牙坚持着,因为他们相信,以后一定会更好!他们坚信着,用他们的苦难和辛劳,换来的,一定是下一辈子人的幸福安康。我们身上的血脉,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才得以在这世间继续流淌。
想到这里,我一时间茅塞顿开。我心里曾经放的无限大的委屈也随风飘散了,我的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既然上一辈人都如此努力的生活着,现在享有这么好物质生活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老太太,虽未曾谋面,可是您的故事,却有着鼓舞人心的强大力量。
您的一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