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河,穿过了许多村庄,不知源头,不知归处。
河上架着许多桥,我亲自走过的只有两座。都是有些年代感的古桥了,由大石块堆砌而成,圆拱形状,如同在河上开了几扇门。桥身太低了,只要连续几天的暴雨,河面的高度便能涨到桥身处。记忆里最大的一次暴雨,是小学时候,暴雨连续不断,最终涨起了洪水,整个桥被淹没,放学时候要等着大人背过去,抱过去,或是半扛着过去。当时只觉得好玩,却也被大人警告说不许停留玩水,因为有小孩被河水冲走过。
天气干燥的时候,河也跟着干枯,水位特别浅,简直同小溪流一样了。我们几个小孩,挽起裤脚,双手提着裤子,踩进水里,冰冰凉凉,撩动着脚下的石子,一步一步淌过。浅的水才显干净透明,所谓清澈见底便是如此了。
但这样的水里,是没有螃蟹的,或者说,少见螃蟹出现的。
沿着小路走到田埂间的真正的小溪里,你看那一块块大而宽的石头靠边躺着,被流淌的水冲刷的干净,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了。小心的抬起一块,掀起一个角,压着的泥土被带起,那一片的水立即浑浊起来,如果你足够幸运,也许在那片混乱中藏着螃蟹,它会趁乱逃走,你凭着感觉用手去摸索,当感到疼痛时候,也是开心的时候。然而大多数情况下,只是空一场欢喜,即便是不甘心地把所有石头都翻了个遍,不过是搅起一片污浊,依旧是失望地空手而归。
邻居亲戚的小男孩来到这里,炫耀他捉过的螃蟹。
那一天,他带我们几个人走了很远去找另一条溪流,听说那里的螃蟹更多。
山间的一条溪流,淙淙从山中某处流下。
静谧的山林里,前来的小孩闯入这里,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我们各自拄着一根树枝,左敲敲,右打打,嘻嘻哈哈地谈笑声回荡在山里。在一条溪流边上,他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他说,“现在自己去找吧,每块石头翻开看一看。”
溪水是绿色的,不知是树的倒影,还是水中的草;浅浅溪流能一眼见底,小石块被水流覆盖,稍大块一些的刚好露出一角,再大些的石头,比水位还要高出一截,改变了水的流向,大有“清泉石上流”的宁静意境,夏日似乎被下了禁止令,在这里感受不到半点炎热。
我们扔掉手里的枝杈,脱掉鞋子踩入水中,一阵冰凉从脚蔓延到身体,伴着不由自主发出的喊叫声,身体还要踉跄在水里踏几步,才适应得住这阴凉的山间水。每个人开始小心地翻着石块,期待下面压着螃蟹。
他没有骗我们,这里是螃蟹的家。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啊,它跑了,跑了,你们快来啊。”来自第一位幸运者的呼声,引得其他小孩都丢下自己手中的石块,跑过去围观,领路的男孩子一手抓住了横着腿潜逃的螃蟹,任它张牙舞爪,将它丢进了小瓶子里,那是我们第一只战利品,不,他个人的第一只战利品。在围观了他人的幸运后,只是让我们更着急地等着自己的幸运。
“这里也有一只!抓住了,抓住了!”
刻意不如随意,惊喜来自于不经意。
不时有欢喜声从身后传来,对于他们的好消息,我却越来越焦急,走去翻更远的石头,在焦虑中失望,在失望里继续焦虑,几次的失败过后,在不经意间撞见了自己的幸运。一块小石头下爬出一只小螃蟹,我激动地忘记要去抓它,等反应过来,它已经跑开了,我追着伸手去水里,几番追逐才抓住,却没能欢喜太久,它锐利的爪子狠狠掐进我肉里,抓的生疼,我哭喊着跑去瓶子边上,才敢将它甩在地上,最后还是其他人帮我将它抓起放进瓶里,而我在体验到它的狠后,也不再做新的尝试。
到最后走得时候,我们已经抓捕了七八只,最大的那一只,张扬着一对吓人的剪刀爪,看上去是有些年纪了,又黑又厚,在它的眼神里还透露着凶狠,这是个不好惹的主。
回到村里,一起聚在一个小孩家门口的水泥地上,把螃蟹从瓶子里倒出来,抓住自己的一只按在地上,一场螃蟹王之争即将开始,参赛人员各个横行霸道,比赛过程中还出现了各种扭打掐架,一度中止了比赛。最后的事实证明了——螃蟹也有脾气;横着走路是会走偏的;螃蟹还是老的厉害。
它们最终的宿命,是被烤熟,一只脚一只脚的被分掉,吃进人的嘴里。
再一次想起,最怀念的还是螃蟹的味道,然而悲伤的是,它是什么味道我却已经不知道。味道是个靠记忆存在的东西,有着太多感性的不真实。
只知道它是很美味的,只知道当时是快乐满足的,只知道,那是一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明天的故事——玻璃弹珠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