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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九期写作温暖。

一

老刘老了，从二十多岁来到广州，不知不觉在城中村住了三十多年，今年六十一岁了。

今天上午，项目部王经理把他叫到项目部，笑眯眯地和他聊起家常来，问他：“老刘，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有六十岁了吧？”

“是啊，领导的记性真好。”王经理不是那种古板的人，和员工们聊天也是常有事的，“今年生日一过就满六十一岁了。”

“老刘，年岁大了，有没有什么想洁，想不想回家乡发展？”说这句话时，王经理明显停顿了一下，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说了出来。

“领导，是不是公司在我老家有新项目？这好啊，是在哪里？”人年纪大了，恋乡情结越来越浓。老刘早就想回家，只是儿子还没结婚，自己就是想回家也不敢回啊。彩礼和婚礼的开支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自己回去了，靠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地，想攒够这些钱真是异想天开。假如公司在老家有项目，离家近了，自己在梦中都能笑出声来

“怎么说呢，怎么说呢？老刘，你让我再想想。”老刘在公司整整做了五年的杂工，而且是一直跟着这个项目经理，关系融洽，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好得像亲兄弟一样。而且老刘做事认真，任劳任怨，再苦再累都不会多说半句话，自己对他是非常满意的，要从自己口里说出辞退他的话，还真说不出口。但国家的红头文件已经发到了工地，要求一刀切清退所有年满六十周岁的农民工，现在就是自己想把他留下来，也是有心无力的。

看着王经理为难的样子，老刘明白了，今年一上班就听人说以后可能不允许年纪大的人进建筑工地打工，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为了不让领导为难，老刘说道：“领导，我知道了。今天下班后我就走，行吗？”

“老刘，对不起。假如不是政策硬性规定，我是真不舍得你走的。”王经理说的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谁不想手中有几个好用的农民工。

“我知道领导你对我们打工仔好，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关照。”其实人都要走了，还真没必要说假话。老刘说的也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全是他心中想说的。

“要不，晚上哥俩喝一杯，权作是为你送行？”项目经理见他答应得爽快，心中还真觉得对不住他，于是提议道。

“好。晚上我请你，陪领导好好喝一杯。”

“那就一言为定，我叫厨房做几个菜，哥俩今晚不醉不归。”

二

晚上回出租屋后，老刘第一时间给房东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已经被公司辞退，准备这几天回老家，请房东退回押金。信息发出半天后都没有收到回复，老刘以为是房东睡了。不然的话不会不回信息的。记得交房租时，哪怕是再晚，房租一转过去都是秒收。

喝了点酒，再加上心情不好，洗完澡一躺到床上，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早上六点，老刘习惯性醒来，一骨碌穿衣起床。拿起漱口的杯子时，才想起自己经被公司辞退了，想上班也没地方去，无奈，只得和衣躺在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每天上班时，一直有个梦想在放假时能好好睡一觉。可是，今天不用上班，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这真是邪门了，看样子自己就是一个贱骨头，劳心劳力的命。于是，老刘也不睡了，重新爬起来，洗漱后向附近的小公园走去。

他每天清晨上班都要经过这个小公园，非常羡慕那些晨练的老人。今天不上班，自己有时间去见识见识，让那些上班族也羡慕下自己。

可是，公园里的运动器材他一样都不会，站在运动器材面前完全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结果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姐抢白一顿，说他是不会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滚到一边玩去。

索然无味的他感到没意思，又重新回到出租屋，想发个信意和房东再说一遍，早拿到押金早回家。

老刘看了下时间，还没到八点。这个时候发信息说钱的事，很多老板都会不高兴的，甚至会破口大骂对方不懂规矩。

老刘想，还是再等一会吧，一天的时间长着呢，反正公司的工资也要下午才能发下来，中午找房东退房，晚上去朋友家住一晚，明天回家刚刚好。人一想开了，心中没压力，想再睡一会儿也不是什么难事，背一沾被窝，老刘又重新睡了过去。

三

他是被饿醒的。这一觉睡得真香真舒畅。

老刘看了下手机，中午十二点半，这时和房东说退房的事刚刚好。他也不发信息了，直接给房东打电话。

这一次房东倒是秒接，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

“老板，我被公司辞退，准备这两天回家，我想把房退了，行吗？”老刘也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对房东说。

“退房？也不是不行。”房东有点不悦地说，“不过押金是不可能退的。”

“为什么！”老刘有点不解，自己在这里住了五六年，当时不是说好了，最少住一年，一年后随时都可以退租的，现在不租了怎么会不退押金呢？这不是欺侮人吗，自己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走的时候竟然拿不回租房押金。

“你自己明白，”房东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自己明白，假如我自己明白我还问你干什么？于是，老刘继续问道：“老板，说真的，我还真不明白，麻烦你说得详细点。”

“这还不明白，你今年住了一年了吗？”房东更加不耐烦了，觉得他就是一个傻子，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我在这里都住了好几年，怎么还没一年呢？”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还是耳朵聋了？我说的是今年，今年！能听懂人话吗？”房东挂了电话，手机里剩下的只是嘟嘟声。

老刘真想问候房东家的十八代祖宗，有这样算一年的吗？假如这样的话谁能住满一年，除非是大年初一入住除夕交房，也会少上几个小时，哪能住满一年呢？看样子他是铁了心不退押金的。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老刘准备亲自上门和房东理论。

四

到了房东门口敲门，房东一听是老刘的声音，连门都没开，直接警告他滚蛋，否则报警告他无故扰乱民宅，让他去看守所吃免费的钵钵饭。

你不还钱还有理了？老刘根本不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能没一个说理的地方？于是，他继续敲门，只要你不开门他就继续敲下去。

没想到房东还真报了警。警察来后，房东还是没有开门，只是在房内控诉老刘私闯民宅。

连门都没进，说私闯民宅几乎就是个笑话。警察不能插手经济纠纷，再加上不是老刘报的警，只能“善意地”提醒老刘，千万不要采用过激的手段，一旦违法违规，那就该警察管了。说完，带着辅警，开着警车一溜烟走了。

警察走后，房东好不得意，嘲笑老刘道：“你听清楚没有，警察说了，你敢乱来，到时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更何况你一个外地人，哪里有人会帮你，识相的就乖乖地滚蛋！”

“不可能，你敢不还我押金，看我不耗死你。”老刘没文化，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他认死理，他不相信天底下就没一个说理的地方。

“没什么不可能，你去打听下，看我还过谁的押金？”想耗是吗？这种二手房东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

五

事情谈成这样，还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行，你不开门，那我就不走，反正不用上班，看谁能耗过谁。于是，老刘席地而坐，坐在房东的门前。

房东呢？完全无所谓，你想坐就坐吧，我在家里有吃有喝，你敢堵门，到时还饿不死你？饭能不吃难道你还连厕所也不上？

这样一坐就是一下午。到快下班时，项目经理给老刘打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去项目部领工资？

老刘把房东赖房押金的事说了一遍，王经理想了会，对老刘说：“没事，你先来领工资。押金我帮你去要。”

“这……”

“老刘，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好吧。”项目经理为人义气，老刘当然相信他。

老刘是很佩服项目经理的为人的，也就不再和房东纠缠，回了工地。

六

项目经理早就在办公室等他，仔细地询问了房东的情况。知道房东住在老刘的上一层后，高兴地说：“老刘，假如你相信我的话，把你房门钥匙给我，你在项目部会议室住两天。怎么样？”

“这么简单？”老刘不解地问。王经理为人豪爽乐于助人他知道，但豪爽对那死猪不怕开水烫可以叫钱为干爹的二手房东有用吗？

“对，就这么简单。”项目经理说，“不过这几天你最好把房东拉黑，无论是电话和微信都要拉黑。”

“好。”老刘当场就把房门钥匙给了王经理，王经理也安排他住进了会议室，吩咐老刘在工地安心地住下去，押金的事交他处理。

直到第四天，有个陥生的电话号码打来电话，要是在平时，老刘怕他的家乡话别人听不懂，是很少接听陌生电话的，今天反正是闲来没事，点了接听键。电话里立即传来房东咆哮的声音，责问他道：“老刘，是谁允许你转租？”

“转租？我没有啊！”

“那这两天睡在你房间的谁？”

“我的一个朋友啊！”老刘也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人肯定是项目经理安排去的。

“我不管他是谁，你叫他立即滚，不然别怪我报警，让警察赶他走。”

“报警？警察不是不管经济纠纷吗，难道他们还管我租的房间里住的是什么人？”老刘是很懂房东那个葛朗台的，既小心又心黑，他肯定是报过警的，警察叔叔没管才打电话来威胁自己的。

“我不管那么多。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赶他走，否则后果自负。”房东见他是油盐不进，搁下一句狠话后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七

老刘也不知道是怎么情况，急忙打电话给项目经理，问怎么办？

“没事，一切有我，你房东那小子翻不了天的。”王经理仿佛早就知道了事情的进展，安慰他道。

“好的，”老刘完全相信项目经理的为人，心中提起的石头又落了地。

又过了三天，房东又用陌生的电话号码给老刘打电话，求老刘放过他。老刘记得项目经理对他说过，只要房东不答应退房租和押金就别理他。

于是，老刘问道：“大老板，你不是很牛吗？现在是不是准备退我的押金和房租了？”老刘在电话里狠狠地把房东挖苦了一通。

“什么，你还想退房租，”房东又被他撩得火冒三丈，“你到村子打听一下，看我什么时候给人退过押金，还想让我退房租，你做梦吧！我就是拿钱给叫化子，也不会退你的。”

“好，那就慢慢熬吧！”这一次是老刘先掐断了电话。

按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听项目经理的肯定没错。反正自己现在也不急着回老家。春耕已给过了，回去也没什么大事，你想耗大家就耗吧，反正不退押金想让我走门都没有。假如真正的能按项目经理的说法，能收回剩下的两个月房租，那自己做梦都会笑醒。

八

也怪自己，为了一个月少五十元房租，听信房东的鬼话一次交半年，才住了四个月，现在退房白白损失了一千多块。

一晃又是一个星期，平安无事。老刘在工地里吃住，再做点零工，又赚到不少钱，反而倒忘了房租押金的事。直到这天下班后，房东气急败坏地给打电话，他才想起这档子事。

“求你了，我的刘大哥刘大爷，请你把你同事叫回去吧。他再不走的话我只能上吊了。”房东再也没有了当时的嚣张，低声下气地求情道。其实他也不想向老刘低头。但实在是没办法。每天睡觉时窗外比惊雷还要响亮的打鼾声，让人根本没法睡觉。他试着换了几次房，无论他跑到哪里，到了晚上都能享受到不用钱的交响乐。现在好了，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有一群租房客吵着要向他退房。这也怪不得人家，那鼾声实在是太惊人了。人都走了，房子租给谁，这不是让他白白损失人民币吗？

“你是大老板，向我这个打工仔求情，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上升的吗？”这个二手房东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他仗着这个村子近半房子都被他租下来再出租，做事比黑心狼不要狠，用他自己的话说，退房可以，但想要退租房押金，没门。

“刘哥，算我错了，行吗？”

“什么叫做算你错了？本来就是你错了，再这样说，别怪我挂电话了！”这时，绝对应该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不然，过了这个坎，不知迷他又会出鬼主意？

“别，别。刘哥刘大哥，行行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的租房押金呢？退不退？”既然把他逼到了绝境，这缰绳是绝对不能放松的。

“退，退，都退。”

“我剩下的两个房租呢？”

“这，”房东还在犹豫，老刘直接挂断了电话。

九

接着，房东的电话又打了回来，没一句废话，直接答应了。

晚上，房东乖乖地退了房租和押金，只求他快走。恶人只怕恶人磨。老刘求情口水都说干了办不到，项目经理一出马，房东二话都不敢说，只能说他活该。

晚上，项目经理问老刘另外有没地方住。

房子退了，明天又准备回去，老刘想了下，反正就一晚上，没有必要去麻烦老乡，于是，他问项目经理道：“王经理，晚上我再在会议室睡一晚，可以吗？”

“可是可以。就是不知你能不能睡得了？”

“没问题，”这也是，以前刚出来时，老刘在桥洞底下，芭蕉地甚至坟山上都睡过。想起当初睁眼就能数星星的日子，能在会议室中吹空调睡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行吧。”项目经理说，“不过，另外还有一个室友，你就将就点吧！”

“好。”

晚上十点，会议室又来了一个住户。老刘一看，这不是管绿化的陈工吗？都是老熟人，老刘热情地和刘工打招呼：“项目经理说另外还有人来，我还在想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老刘，原来这几天我是在为你打工？”陈工看到老刘后，云里雾里的，让人不知他说的是啥。

“为我打工？”

“是啊。睡吧，不过这几天睡得真舒服。”陈工说完，躺在简易床上，没三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这鼾声，真有特色：急时如万马奔腾，响彻云霄。又似春雷滚滚，暴雨将至。缓时又如情人间的喃昵，连绵不绝。不过，急时比缓时多，会议室内几乎就是雷雨前的战场，杀声喊声马蹄声，风声雷声流水声，声声扰人清楚，让人无法入睡。

老刘想睡，但在这如雷鼾声中，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反正天一亮就要坐大巴回家，睡不着就别睡，明天到车上再睡。

现在，老刘终于知道，黑心的二手房东为什么会答应退押金和房租了。他自己睡不着事小，在这雷声中睡觉，左邻右舍，楼上楼下，所有住户还不都找他退房？

这能怪谁？只能说房东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