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路上,公交很挤,我选择了步行。时而信步由缰,时而阔步疾走,抑或走走停停。春天已经来了很久,夜色也渐渐见浓。道旁已经开始有了虫鸣,虽然在忽而驶过的车轮声中微不可辨,但从不间歇,两旁的绿化带中归巢的鸟儿时不时鸣叫一两声。走过一片油菜地,金黄的油菜花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出一轮昏昏的黄晕。走过这道黄晕,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花香。我在脑海中寻找这熟悉的记忆,这不是我在某些景区里面闻过油菜花的香味,也不是人工能够合成的那种香。脚步不停,因为这香味已经勾起了我的回忆,只要一丝丝就能记得很牢靠。红绿灯口,我突然记起,这是家的味道。
小时候父亲在外工作,一年难得回来几趟,母亲一人带着我和兄长。家里种着三四亩地,全由母亲一人操持。七八岁的我们就已经下田开始帮母亲做农活了,南方的水田泥巴很深,足以淹到我们的膝盖。小孩玩性很浓,下田了也不忘玩,母亲一转身我们就去抓腿肚子边的蝌蚪,泥鳅和驱赶附近的蚂蝗。傍晚了,躺在犄角旮旯里的水田也凉了,耕牛四平八稳的走在狭窄的小道上,一边反刍着鲜美的春草,时不时停下来,把耳朵拢起来,听远处同伴的呼唤。我们也上了岸,家里,猪圈里的猪开始叫唤了,该去扯猪草了。母亲虽掌管着家里的里里外外,但终究还是个女人,终究是怕黑的,扯猪草的菜地在山上,期间要走过长长的一段阴森森的树林,傍晚的时候会有狸猫等小兽出没,路旁的竹林里还会有夜枭的啼叫。母亲总会叫上我陪同她一块去,我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因为哥哥在家里要开始做饭,喂猪。跟着母亲去扯猪草我是不用做什么事情的。
也是这样的傍晚,但是没有昏黄的路灯,没有汽车的轰鸣。最相似的就是这一道油菜花的花香,这道花香,让我回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段路。母亲挎着一个足以把我放在里面的菜篮在前面走着,时不时会提醒我注意路边的坑洼,还会走一段停下来催促或者等我。好不容易爬上山,到了菜地,傍晚的菜地里,郁结着春季里所有的香味。闭上眼来闻,有小葱捎带辛辣的香,有油草经白天的阳光晒过再经过傍晚的清露浥盖的清香,有菜地里各种青菜开出的花散发的或重或清的花香,有草丛下潮湿的土地里沤着的败草的腐香。这诸种香味里,我最喜欢闻的就是油菜花的香味。细碎的黄花在傍晚的夜色下只能见着些白色,但也不妨碍我去分辨它们。母亲在地里大把的抓着鲜嫩的猪草,我闻够了这所有的香味,也开始帮母亲干起活来。最开心的是到了菜花落尽,开始结子的时候,这时候不用去扯猪草,而是拿上一把菜刀,将成片的油菜砍下来做猪草。这时候,我就在前面砍,母亲在后面一棵棵的捡。等快够了一篮子的时候,母亲就会让我停下来,一块去捡拾。这样的情景一直维持到我上高中的时候,到最后,我帮母亲背起当年那足以盛下我的菜篮。有时候母亲会在家里等我,也有时候会跟我一块上山,走在我背后,捡起我颠落下来的猪草。两旁,还是阴森森的竹林,还有夜枭,还是会有小兽,依然有各种各样的香味。
回过神,已经到了小区楼下,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