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或玄学,总是通过语言概念的思辨、讨论和推理来表达论述它的道理,禅宗不一样,它抛开语言、文字、概念和思维,用种种形象直觉的方式来表达和传递它的道理。因为只有打破和超越任何区分和限定(不管是人为的概念、抽象的思辨,或者是道德的善恶、心理的爱憎、本体的空有…),才能真正体会和领悟到那个所谓真实的绝对本体。它在任何语言、思维之前、之上、之外,所以是不可称道、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所以,禅宗的表达方式比玄学中的言不尽意、得意忘言又推进了一步,它不只是忘言或言不尽意,而是干脆指出那个本体常常只有通过语言、思辨的冲突或隔离才能领会和把握。
为什么禅宗不通过文字(语言、概念和思辨)来接触绝对的本体呢?因为文字是公共交通的传达工具,有群体所共同遵守的普遍规则,禅宗认为要真正到达或把握本体,依靠这种共同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只有凭个体自己的亲身感受、领悟、体会才有可能。因为“悟道”既不是知识或认识,而是个体对人生谜、生死关的参悟,当然就不是通过普遍的律则和共同的规范所能传授,而只有靠个体去亲身体验才能获得,正是必须在个体独特体验中去领悟到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佛性整体。这种感悟,既然不依靠语言文字或思辨,它便完全可以也必须在日常生活活动中,在普通的行为、实践中,通过具有个体独特性的直觉方式去获得。(李泽厚《庄玄禅宗漫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