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第一排最前面跟我正对坐的那个男孩子,嘴唇周围长了一些东西,似乎是我们土话里的“羊胡子”,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好多次上课看到他捂着嘴。起初以为是难受捂着,后面渐渐发现他是在躲避包括我在内的旁人目光,因而课间小声告诉他,我之前也长过拿东西,那玩意不能用手捂,手上细菌多不仅不利于痊愈还容易感染。当然这句话后半句才是真的,毕竟皮肤病注意细菌感染是常识。回到办公室后我就在想,我该怎么去跟我的学生解释美和丑的概念,不落入老生常谈的俗套而又能发人深省的那种方式。
后面倒是发生了一点点让我陷入深思的事情。
昨天肖博士席间偶然问起我头发怎么掉的厉害,令我想起过年在朋友圈发拜年自拍时,下边一水朋友们“你头发呢”的评论,有点哭笑不得。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我的理解里,学了遗传学基础之后就知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基因决定的。所以那会,我在下边统一回复了一句,“我头发呢?”。而昨天在餐桌上,我偷偷跟我姐说,我决定去植发。随后联系了在医院工作的同学,也介绍了做医美的同行给我咨询,但我知道这东西有点坑,更何况还有笑笑那个梗横在那里,因而也是权且咨询作罢。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用美和丑来划分事物,不过重点从来不在美丑本身上,而是标准,和它带来的影响。划分到丑那一类的事物,总让人有种负罪感,仿佛丑就是做错了什么,继而衍生出歧视。我所知道的人里面,很少有能跳出这种思维陷阱的,尤其是在这个大多数人缺乏逻辑思考能力的大环境里。因而我每每跟我的学生讲,或许我们没法保证人人都懂逻辑,但起码要有一个常识,那就是但凡人类创造和定义的东西,肯定就带有先天的荒谬性,这其中就包括科学。翻翻历史书,我们不断用新理论推翻旧理论,就是最好的证明。美丑的论断,不外乎如是。
基于这一常识,我从第一个发囊闭塞开始,就完完全全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不过常识是一方面,因为相较于基因在我身体上的另一神奇的表达方式,掉头发也确实不值一提。但这可急死了身边的亲人们,尽管我反复跟他们说,就算我早睡,戒辣,不吃泡面,到了掉头发的时候它还是会掉,更何况现在已经掉了的头发,也不会因为我做什么努力而回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当下呢。我的母亲总是以没有小姑娘会喜欢秃头为由给我以终结式暴击,我不敢再去跟她理论我不需要一颗不秃的头来讨小姑娘喜欢,往往一转移到婚姻话题上,我就注定是失败者,是大不敬和该天诛地灭那一方,实在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当然事情如果一直是这样,总会令人绝望或者怀疑自己,生活也往往会失去意义。所谓的希望,大概无非就是一些细小的事情,在佐证着我所坚持的东西,它是对的,并没有错。就好比今天我在跟W姑娘谈论美丑的问题时,她说自己不漂亮。我从不善于直接以反对对方观点的方式去劝慰对方,想了一会就跟她说,起码你不秃头吧,我没你漂亮呀。她哈哈哈了一阵,跟我说男女不能用同一个漂亮来衡量,更何况她不觉得秃头就是丑。W说,你这么体贴,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我说大概因为我头秃吧。实际上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其实十分擅长取悦别人,只是我极度不愿意在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上,多花半点时间精力罢了。
肖博士说,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顾及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还不如看看书写些东西。这个话,他也单独同我讲过,也就是在那之后,我买了书架,并把它填满了。只不过我可能会多列一点东西到日程上——与其去跟人理论美丑,不如多同W姑娘这样的人聊呢。
关掉与W的聊天框后,我告诉家里人说,我很可能会暑假抽空去栽头发,但是不一定能成。母亲有点吃惊,说不靠谱还去栽。我笑了笑跟她说,秃头没小姑娘喜欢呀。她愣了一会,说那等什么暑假,五一就去看看呗。当然我并不一定会真去,原因很简单,过往我没曾因这幅躯壳而受惠,又岂会再反过来寄希望于把它变美而成就某些事情呢。
美的事物有很多,不可胜数,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是我的秃头,还是那位同学的“羊胡子”,都不能说是丑。当然我们可以去改变,但一定是自己希望去改变,而不是为了达到某些人制定的标准。所以,真的没有必要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假如我真的去栽了头发,先不说结果如何,那肯定是我厌倦了只能剪9mm寸头的生活了。
我从未曾,今后也绝不会,为了满足他人的标准而粉饰雕琢自己。而真正美的人,在我看来,就是W那样,能带给人温暖和希望,让人开怀大笑的人。